卷之四：异界 章二百八十三：不破不立，破而后立（三）

　　如果洋葱有心，它一定最了解一层一层被剥落的那种疼痛！

　　熊熊烈火无情狂暴地灼烧辛武的皮肤，将其当成钢铁一样敲打锤炼，待温度升至最高点，又淋下一盆极寒的冰水，让刚刚习惯了地狱灼热的皮肤迅速至坠落至九幽的严寒。

　　他的左臂时而苍白，时而赤红，仿佛一条变色龙，炫耀着自己的肤色。

　　意识被疼痛麻痹的浑浑噩噩，但那个第一时间有意去怀念的身影与众多繁杂的记忆还是飘进了脑海。

　　他看到自己被双亲抛弃，被邻居嫌弃，顾内和顾外恩将仇报，那些狰狞的脸庞正快意地看着自己现在的惨样。

　　他独自一人度过了黑暗的三年，热天吃那些馊掉的冷饭，寒冬却只能哆嗦地打着赤脚，曾经迷茫到只能躲在乡野务农，为了实现心中所想，不得不与雪丽雅在下水道艰难生活……

　　人生也许会衣食无忧，但从来就没有一帆风顺。

　　那些受过的伤，流过的泪，刻下的痛一股脑地争先恐后涌出，让他再一次体验到人生最悲惨，最黑暗的一面。

　　他开始恐慌，开始挣扎，直到一道更漆黑更冷酷的影子站在他的身前，她看着非常酷，煞气十足，一看就不是热爱生命的人。

　　但辛武看着她就像看着一道光，黑暗的记忆潮水纷纷涌褪。

　　他的世界只剩下他和她。

　　他的眼里只剩下她。

　　她是孤独冷漠的刺客，不近人情的杀手。

　　她是比族人生命长却比普通人生命短的异类，当所有人习惯接受诅咒，畏惧到只能在其阴影下活下去的时刻，她身为一个女子却站了出来，势要破除诅咒。

　　时间对她很残忍，所以她对时间很敏感。

　　她珍惜时间到将交朋友都视为浪费生命，她数次挥剑斩向其献殷勤的人。

　　辛武记得那些纷飞的洗发水泡沫，记得她那件左肩裂开一道长长口子的紧身长袍，如果不是他为她缝补，那件衣服会一直破下去吧……

　　她珍惜时间到舍不得睡一个美美的觉，辛武记得椰滩的青石上她睡得那么香甜，醒来以后却莫名地记恨自己，责怪他没有早点将其喊醒……

　　辛武曾在山洞看见她满脸皱纹的苍老样子，也曾在广漠看见占据她灵魂的鬼轩模样。

　　那份美貌倾国倾城，容颜无双，漂亮的眼眸里满是凄冷与桀骜，微薄的嘴唇如同刀锋，整个人漂亮如一朵红梅，却又冷寂到似一柄冰剑。

　　他看过容颜苍老的她，看过被人占据灵魂的她，却从没有看过最真实的她！

　　但他就是忘不了她，忘不了将自己的当成桥梁，被时光踩踏，被族人踩踏，被生活踩踏，被自我踩踏，却只为连接自己与族人的桥梁。

　　种种过往，一闪而过。

　　坚强许久，从不轻易哭泣的辛武泪如泉涌，那种宣泄的情绪根本不受控制。

　　这一刻，少年明白：眼泪如同决堤的河流并不是夸大其词。

　　他很坚强，自信，睿智，足够忍耐，能够吃苦，但内心同样有软弱的一面，鬼武姬是能轻易地触碰到他内心的人，因为她从来没有离开他的心。

　　唯美纯白的精神世界内，鬼武姬带着面具，用只对他才有的温柔说话。

　　“辛武，你总是这样顽固。”

　　“那我，求你听，行吗？”

　　“我想守护你。”

　　“我必须放弃你以外的一切，守护你，全心全意”

　　“人生需要几次感情凌驾于理智之上的举动，这一次机会留给我，毕竟你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你下一个爱上的女子就是我的容貌。”

　　……

　　我都还没见过你真实的样子，没有为你做到任何事，怎么舍得死，又怎么能死？

　　少年泪如泉涌，流到皮肤上，温暖寒冷，中和灼热，痛楚渐渐缓减。

　　他渐渐寻回自己的意识，他的皮肤已经温润如玉，光滑如镜，闪烁着健康红润的光泽。

　　皮感领域内的细胞微命树彼此连接，形成一根嫩芽繁茂的枝条，枝条穿过破碎的血管，扎根于心脏。

　　皮感，重塑完毕！

　　……

　　碎裂的骨骼细胞通过微命树的连接分泌出一种粘滑的体液，体液如同岩浆铁水，彻底将骨骼融化。

　　先融化再塑性，少年的体内正进行着一场浇筑艺术。

　　断骨之痛已足够让人嚎啕大哭，精神分裂；融骨之痛又是何其恐怖，精神堡垒想要挡住疼痛浪潮又是何等的艰难。

　　但神气能量能够融化骨骼，却不能烧融他的意志！

　　鬼武姬在他心中铸成了钢铁长城，长城不倒，神气能量连他的意志都触碰不到。

　　他静静地想着雪丽雅压在他身上时的举动，再次离开时眼神的眷恋；想着慕尼红穿着超人衣服对他伸手时的笨拙；想着诺斯在食堂大门与他的欢乐对话；想着两个人为了证明自己清白要在蝮蛇再放一把火的执着……

　　他痛苦着，微笑着。

　　骨骼融化了，重塑了，宛如雕琢的坚固象牙，白的晶莹，如铁似刚！

　　骨骼区域的微命树连接完成，同样形成一根枝条，扎根于心脏。

　　……

　　内脏仿佛一团烂泥，糅杂在一起，分不清脏器，看不见肠胃。

　　神气能量最能干却也最粗暴的妇人，她将各类器官整理的井然有序，完整分类，却粗暴地拉拽挤压它们，各种各样的痛觉像极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交织在一起，辛武的脸上每秒都能变幻出十几种表情。

　　他想着简女王对自己的溺爱，记得她最著名的那句话：我爱敦煌，顺带爱爱你。

　　他想着宁淅雨对自己的关怀，他不想见他时，善解人意的她主动消失；他想见她时，她给了他玄情之链，教给了他百变造型的技巧与心法。

　　人生就是这群杂糅的内脏，混乱，疼痛，繁复，愁肠百结，但只要你细心去经营，整理，也能梳理的井井有条，多姿多彩。

　　辛武很庆幸自己遇见的人，他没有被失去妹妹的仇恨蒙蔽双眼，没有变成那种只知道杀戮的怪物。

　　没有成为为了达到目的能够狠心利用一切的人，虽然他曾经在乎自己高于一切，将慕尼红，诺斯，鬼武姬视为炮灰，幸运的是想法到底只是想法。

　　他已经决定追求简单的力量，自然不能繁杂地算计人心。

　　他曾经迷失，但在最疼痛的烈火中被烧醒！

　　不能因为自己被迫害，所以要迫害整个世界；不能因为自己被狗咬了，就要杀掉世界上所有的狗；不能因为过去而否定未来，不能因为见局部而定整体，不能太悲观，不能太阴沉，甚至不能太沉默，太聪明……

　　年少可以轻狂一些，青春可以耀眼一些。

　　残忍智谋可以对付怪物，却不能对付那些无辜的人。

　　猎手应该狩猎的就是黑暗中的恐怖魔物，而不是阳光下的微笑人群。

　　他想起这些，又突然想起了诺克，觉得星芒的他一定能够理解自己。

　　如果诺克在这里，他一定会补上一句：好人不长命，但不能因为这破理由而去做个坏人。

　　他想起这些，笑的很开心，全然忘记了疼痛。

　　是的，生命来之不易，死亡又是那么猝不及防；从生到死只需要闭眼不睁，从死到生却要历经千难万险，领悟各种痛楚。

　　经历各种疼痛的辛武深刻地感受到了这一切，他日后想做一个热爱生命的人，不能随便牺牲，也不能随便牺牲他人的性命。

　　他有些后悔于广漠的疯狂屠戮，有些后悔为了救鬼武姬将蝮蛇拖入自己的计划，如果能弥补，他会尽量弥补神器一族，弥补蝮蛇。

　　当然，他绝对不会用自己好不容易重生的性命去换，谁说也不换，说啥也不干。

　　眼睛肿胀的疼，眼前是无尽的黑暗。

　　心无迷茫的辛武却将自己未来的路看的一清二楚，坚定如山，疼痛过后，他睁开了眼睛。

　　耳朵听不见声音，但小伙伴依旧在耳旁说话。

　　疼痛过后，他听见了骨骼轻响，肌肉蠕动的声音。

　　他还是很痛，但痛却什么都无法改变他，只能让他明白，他是真正地活了过来。

　　因为痛的感觉越来越清晰，因为他能睁开眼，能站起来，能握拳，能呼吸，能听声！

　　他愁结的肠子修复通顺了，他的心脏跳动有力了，他的胃突然感觉饿了，他的肝如初生的牛犊，鲜活粉嫩了，他的血管通顺了，脊椎挺直了……

　　他的五脏六腑修复的完好如初，毫无杂质，纯粹的如同最纯净的细雪。

　　源力如同草原上的骏马肆意地在筋脉中流通，速度比最健康的时候更快直，更迅速，几乎是心随意动，源随念至。

　　他的身体已经完美洗髓，体内闪耀着星光，镌刻着大道！

　　眼耳口鼻皮筋骨血髓九个区域内的细胞微命树彻底连接，形成九根嫩芽初发的微命枝条，扎根于心脏，宛如孔雀开屏，恰似凤凰展翅！

　　无尽的鲜活能量流入心脏然后流入每一个细胞，九个区域通过心脏彼此连接，在辛武的体内长成一棵树——世界树！

　　根茎扎根于**每一个角落的世界树，由无数微命树连接而成的世界树！

　　无尽的力量滋润洗涤着新生的**，辛武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充盈、舒服。

　　尽管断裂的右臂依旧没有重生，但这种幸福感早已经冲淡了那一似遗憾，比**丝取到了女神更幸福，比小孩子得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更幸福，比所有的所有更幸福。

　　他感知着自己的身体，看着体内的组织器官沐浴在星光的海洋之内，荡漾轻晃，熠熠生辉！

　　左拳挥出如雷龙出海，空气中星火微溅，爆鸣不断，空气被压出明显的形变。

　　这一拳还不能洞穿虚空，但已经能穿透金石！

　　锻体修行，已经完美开始！

　　少年露出满足的微笑，随后抑制不住地激动大笑，到最后平静地浅笑，淡淡地道：“破而后立，脱胎换骨，感觉这次真的能扬帆起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