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意外卷入

　　这个故事刚开始的时候，张慕才在浙江上虞一个化工园区的叫丽科化工的企业里打工一年多，那是一家规模的医药中间体的生产企业，而张慕的车间组主要生产一种叫“氢钠”的产品，因为在高中里读过一段时间书，而且又有部队的经历，所以车间主任分配给张慕一个相对轻松的工作，专门负责观察和纪录各个反应罐下面的仪表，一旦压力变化的时候调节温度以适应压强的变化。工作的强度并不大，但是非常危险，在车间使用的许多设备特别是管阀都是从其它地方买来的旧设备，加氢反应时的压强高达数十甚至几百个大气压，一旦管道有个小缺口，喷射出来的氢气流可以轻易将钢管割断，听说张慕的前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被割去一只脚，股动脉喷出的血喷满半个车间。有了前车之鉴，张慕自然不敢大意，每次都小小翼翼的在电动机的噪音中听听会不会有异样嘶嘶的气流声。

　　在其他车间都出过这样那样的事故以后，张慕的车间在张慕开始安全管理以后竟然是零事故，年底的时候工厂总经理亲自给张慕发了500元安全考核奖，很多人都羡慕张慕带来了好运气，只有张慕自己在心底里苦笑，自己都记不清一年里处理了多少个小细节，当然，这个与他读过高中无关，而是他的部队生活有关，毕竟他差点就参加了“老a”的兵，工作的时候他的神经弦时时都紧绷着，好几次的事故隐患都靠这种紧张给提前处理了。此外，张慕还有每周两次参与工作的夜间安全巡逻，这让张慕的月工资有1200多元，在2001年，这点钱，不仅足以养活自己，还完全可以解决贵州老家两个妹妹的读书问题，因此生活暂时对张慕来说也非常满意。

　　化工园区远离上虞市区，大部分都是为谋生计的打工者，里面的一切都十分单调，除了无时无刻不在的各种刺鼻的废气让人难以呼吸以外，其他的都还不错，对张慕来说，唯一的休闲除了和同寝室的伙伴打牌之外，就只有一家网吧可以用来消迁，一切就是从那一家网吧开始的，她（也许是他吧）的qq名字叫七月幻雪。

　　大概上天注定让一个人不会过于倒霉，或者说老天爷不会去欺负一个老实人，或者感情和事业不会同时失意，幻雪消失后，张慕在工作上突然转运了。

　　年后企业复工没几天，一大早，张慕陪一个同事送一批产品去仓库，在仓库门口，见到公司的总经理与销售副总在那里吵的面红耳赤。

　　总经理张慕当然认识，钱学林，三十刚出头的年纪，年底的时候就是他给张慕发的奖金，张慕记得当时他在台上作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总结，几乎全程脱稿，一股子儒雅的气息充斥全场，把坐在张慕边上的几个女工听得红鸾乱跳，如痴如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听明星演唱会。但现在，他全然没有那时的风度和镇定，眼镜被他摘下来拿在一个手上，别一个手的手指几乎指到了销售副总的鼻子上：“你个混蛋，你以为没有你不行了对吧？”

　　销售副总张慕倒也认识，黄百洋，五十多岁的一个小老头，平时为人挺张扬，张慕夜间做巡逻的时候经常会遇到他，每次到厂都醉熏熏的把车直接堵在厂门口，然后把钥匙一甩，管自己去睡觉了，然后张慕就得把车停到车库去，有时候还得帮他洗车里的污物，值班的几个人见到他就头疼。他啪的一下打掉了总经理的手指，冷哼道：“有本事你就自己去啊？看能不能把钱拿回来？”然后头也不回，自顾自走掉了。

　　“你”总经理气急无语，头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他转过头来看了一圈，突然指着张慕道：“你叫张慕”

　　张慕顿时有些惴惴，不知何因被卷入其中。“嗯！”他有些意外。

　　总经理指着仓库边上的一辆货车说，“今天你跟徐师傅去一套江西宣城，把这车产品押过去。把货款收回来。”

　　“我？”张慕指了指自己，“可是我还下午还要挡班呢，这个事情我一点都不懂的”

　　“我只问你能不能做到？”总经理突然大声喝道。

　　一瞬间张慕突然觉得好象回到了兵营，正在面对着连长，连长正在大声的吼叫着：“行不行？”他几乎条件反射般站得笔直，向着总经理敬礼，并且大声吼道：“保证完成任务？”

　　张慕的声音哄亮无比，一时间边上一些切切私语的人全都被震了一下。连已经走远了的销售副总都回过头来，斜着眼，用手指遥遥的指了指张慕，威胁之意跃着而出。

　　总经理同样见到了销售副总的那个手指，但他对张慕那一声吼的极为满意，他比了比张慕的身高，然后把自己皮的长风衣脱下来披在张慕的身上，又用手拢了拢张慕的头发，然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放到张慕的手中，对着张慕，却斜眼瞪着销售副总道：“记得，必须把货款拿回来，如果对方不给货款，就不发货，宁可把货拉回来。总之，你要给我挣个面子回来，别让我失望。”

　　张慕答应一声，转身上了车，货车驾驶员张慕倒是挺熟，叫徐前进，四十多岁，以前跟张慕一样当过兵，平时经常会住在厂里，张慕在班上兼安保的时候徐前进也会来安保室里坐坐，一起吹吹牛，偶尔还带个小酒喝两口，张慕听说徐前进在厂子刚建立的时候就开始开车了，算是厂里的老人了，而且跟老板有点沾亲带故，平时不太爱理人，不过都是当兵的关系，平时还挺照顾张慕的。

　　他见张慕上了车，既不跟总经理、也不跟销售副总打声招呼，直接就发动车子出发了，张慕从车窗外见到销售副总阴沉沉的脸，简直如同恨不得杀了自己，心里一阵发冷。

　　张慕想想自己也不抽烟，而且还要请教问题，就顺手把烟递给了老徐，老徐推托了两下收下了烟，然后看看张慕：“唉，小张啊，神人打架，凡人遭殃，你这次可把黄总得罪惨了。”

　　张慕苦笑两声：“老徐啊，你以为我想啊，不过我是听总经理话的，总经理总比副总大吧，怎么黄总好象比钱总牛似的。”、

　　徐前进摇了摇头道：“小年青啊，这里面是有道道的，钱总是总经理没错，不过他不是老板，只不过是老板前两年专门从上海聘过来的。老钱不一样，老板二十多年前创业的时候，老钱就开始跟着老板跑销售了，算是开国元勋，只不过学历低，才只能在这个厂子里混个销售副总，除了黄总还有管人事的应总，管财务的崔总，他们都是老资格，钱总平时很难指挥的动他们。你以后日子难混了。”

　　张慕听着头昏脑胀，才知道莫名卷入了风波之中，他拍了拍脑袋，又问道：“钱总刚才跟我强调，一定要把钱要回来才给货，这钱很难要吗？”

　　徐前进张大的嘴巴，用默哀的眼光看了看张慕：“你小子，还真是什么都不懂，要钱这么容易，还要销售员干嘛？我们送货的这家企业叫福天，老板跟黄总关系说不清，你这次要钱肯定没戏，回来以后钱总肯定说你无能，黄总他们肯定要杀鸡敬猴，小子你完蛋了。”

　　张慕苦笑两声：“算了，我反正一个打工的，管不了这么多，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徐前进很是喜欢张慕这种态度，笑道：“嗯，这里工作不难找，象我认识的老板就多了，你做不下去了告诉我，我帮你找，你小伙挺不错，老徐我喜欢。”

　　张慕道：“那这么说肯定是要跑空趟啦？既然钱肯定要不到，我们还去干嘛，不如直接回厂里。”

　　徐前进笑了笑，不回答张慕的问题，只是把车开得飞快，张慕还想再问问题，徐前进把一盘磁带插进播放器里，车里开始响起张学友的歌声，徐前进也不管我，自顾自和着声。

　　张慕知道徐前进完全瞧不起自己，事实上不仅仅是徐前进，在厂里的本地人都瞧不起外地人，尤其是贵州人，很多人把贵州人当作麻烦的源头。张慕也习惯了，只管坐在一边不说话。

　　到湖州服务区的时候快接近中午了，徐前进把车停进高速公路的服务区，然后拉着张慕去了服务区的餐厅吃饭。徐前进要了两瓶啤酒，然后问张慕“小张你会开卡车不？”

　　张慕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不光会开卡车，坦克都开的溜溜的。

　　“有驾照不？”

　　张慕又点了点头

　　徐前进很满意，却把本来放在张慕前面的啤酒拿给了自己，只给张慕倒了一小杯，然后把钥匙丢给张慕：“那下午的路你来开，地图我给你，到广德以后我来指路。”

　　从湖州到广德的高速公路当时还没开通，张慕许久没有开车了，又是在陌生的道路上，不敢开的太快，徐前进只盯着张慕开了十分钟，就对张慕的驾驶技术表示了充分的满意和信任，他捏了捏张慕的肩膀：“这手技术完全没问题，如果车间混不下去了，就来我们驾驶班吧，你这个技术，我保了！”然后他就靠着车内的暖气口睡着了，张慕顺手关了车上的音乐，车厢内响起了徐前进节律的呼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