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制怒

　　公司有停车场，但石秀珠基本都是直接把车开到办公楼下。熄火之后，石秀珠坐在驾驶座上深呼吸了几下，努力把自己满腔的恨意压制下去，还得让自己尽量面色如常。这一路上，思绪万千，她已经不再记恨邱芸了。

　　没错啊，邱芸有什么值得去恨的？

　　在石秀珠眼里，邱芸只是倪海峰的女下属，作为一个女下属，被男上司“吃定”，完全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不知不觉中，石秀珠就把邱芸归为“受害者”一类中去了。因为邱芸平时名声比较好，做事也循规蹈矩；这么一个女人爆出这种丑闻，很大程度上让人去揣测其是否自愿。而且邱芸最后的选择也在石秀珠心里赚到了同情分：她最终选择的是放弃名誉、保住公司。这和石秀珠的价值观完全等同。

　　那么接下来就是如何面对倪海峰了。石秀珠有一种打个电话把倪海峰叫下楼，然后踩一脚油门直接撞死他的冲动。但是冷静之后石秀珠也明白，该面对的终究要面对，而且自己还不能露出任何马脚刺激到倪海峰，否则这家伙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先稳住他，等公司全面稳定时候再好好收拾这个混/蛋。

　　石秀珠就这么坐在车上足足十来分钟，等情绪舒缓得差不多了才下了车。一路往里走，沿途有很多人给石秀珠打招呼，石秀珠堆起声音的笑脸回应着。一路上，石秀珠不断地告诫自己冷静、冷静、再冷静。好不容易挨到自己办公室，石秀珠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路线，发现自己没有出纰漏之后，才放下心来。

　　略盘算了一会儿，她决定不主动找倪海峰，这样会打草惊蛇。但事情还是要做，石秀珠先打开电脑登陆电邮，草拟了一份邮件，发给了自己的弟弟。本来倒是可以打电话，但按时差，石俊涛这会儿应该在睡觉。之后就是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下近期如何逐步接手贸易部的业务。

　　等一切都有了一个计划之后，石秀珠才发现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透过玻璃，生产部的大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干净了。但是石秀珠不想去吃饭，她是气的。站起身走到沙发边上，恹恹地躺了下来，两眼一闭，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石秀珠被开门声惊醒，微微睁开一看，发现倪海峰正好走了进来。看到倪海峰的脸，石秀珠的怒火“蹭”地一下又窜上来了。强忍了几秒钟之后石秀珠才止住了怒气，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勉强支起身子道：“你来了啊……”

　　倪海峰走到沙发前，蹲下来伸手抚了抚石秀珠的额头，关切地问道：“吃午饭的时候没看见你，生产部的人又说你已经到办公室了……我不太放心，所以过来看看。是不是身体哪儿不舒服？”

　　“没有，就是不想吃饭而已……”石秀珠继续恹恹地说道，“事儿多……”说到这里，石秀珠编造了一个谎言：“老师和师母来电话了，虽然没明着催，可还是说菲菲年纪不小了……可俊涛那样……让人不省心哪……”

　　“有句话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既然俊涛也不小了，他当然有他自己的想法，我们干涉太多也不好。你们是姐弟，没必要结这个仇……”

　　石秀珠幽幽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啊！主要是这段时间又是淡季，心里烦着……”

　　倪海峰沉默了一下，道：“要不……我们把一些外包的单子留着自己先做做？”

　　石秀珠摇摇头：“不行！这关系到公司的信誉问题，那么多小服装厂等着我们公司的订单开工，如果他们都垮了，我们公司的业务能力也就跟不上饿了……算了，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对了，你最近不是也没什么业务么？要不我们趁着淡季的功夫，跟工商、消防的人联络一下感情？”

　　倪海峰沉吟了一下，点头道：“行！你安排吧！”

　　石秀珠道：“那就这样吧！我还想再睡会儿，午饭我让菲菲给我带就行了。”

　　“那你好好休息。”倪海峰轻轻地拍了拍石秀珠的手背，站起身走了出去。

　　石秀珠的眼睛就这么闭着，躺在沙发上。听到关门的声音之后，石秀珠没有动弹，而是默不作声地双手用力地抓挠着，久久不愿松开。换作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这么一个在她面前低声下气嘘寒问暖的男人，居然会一声不吭地准备跟自己离婚，居然准备把公司坑到底。无穷的恨意从石秀珠心底涌了出来，她发誓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男人。

　　整整一个下午，石秀珠一点办公的心思都没有，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在办公室捱到了四点多后，实在坐不下去了，收拾了一下匆匆离开，直奔健身房。

　　健身房这边，娘炮已经完成了初步的计划书，邱芸和女汉子还在一边处理文案一边商议细节。秦月和艾丽丽没什么事做，则自告奋勇地帮娘炮审核计划书。两个女人躲在吧台这边审核得非常细致，每一个数据都替娘炮反复测算，算得极为认真仔细，一些业务上的细节也替娘炮改了过来。

　　“月牙儿，你不用这么上心吧？”艾丽丽看到秦月全神贯注的模样，忍不住道，“小兵是我弟弟，不是你弟弟……”

　　秦月抬起头，目光越过吧台落到了休息室里正在忙碌的三个人身上，嘴里却道：“这儿又没外人，你明知道是怎么回事，还开这种玩笑？”

　　艾丽丽有些意外道：“不会吧？你来真的？”

　　“没有啊！”秦月倒是挺坦荡，“我都这样了，怎么可能‘来真的’？我就是觉得小兵亲切，每次看到他、听到他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想要对他好。其他没什么的……”

　　“这还叫没什么？”艾丽丽翻翻白眼道，“我记得你跟你前夫谈恋爱的时候，是他死乞白赖地对你好，追了你靠近一年你才答应下来了。怎么到了小兵身上的时候，就成了你主动对人家好了？”

　　“或许是因为他拒绝过我吧，虽然不是我的本意，”秦月笑笑道，“也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对我没什么想法，所以我才会对他更放心一些。他那在男女感情方面傻乎乎的样子，看着都觉得好玩儿。我和小兵接触的机会不多，但偶尔闲谈发现，他虽然没读过大学，但文化素养绝对不低，勘称良友，而且菲菲这姑娘也不错，两个人勘称良配，我又何苦搅局？”

　　“难道你就这么眼巴巴地看一辈子？”艾丽丽诧异地问道。

　　秦月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对的？发乎情，止乎礼。我脑子里想的是金岳霖和林徽因，那种爱就爱了，为了爱无怨无悔守护一生。你脑子里呢？大概是岛国片儿吧？甭管有没有感情，什么快递、修理工……先睡了再说，对吧？”

　　“哟哟哟……”艾丽丽没好气道，“你高尚！你伟大！我看这就是矫情！不就是比我多念了十年的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秦月笑道：“你也知道是你少念了十年的书啊？到了你这个年龄上，不谈什么语数外、理化生，但是起码要多看点书。整天对着电脑打斗地主有什么好的？”

　　艾丽丽摆摆手道：“那还是算了！我这初中文化，一样能审这个计划书，一样能带着律师去收账，足够了……你这研究生学历，还不是被婆家挑三拣四……额，我不是有意的，你别介意啊……”

　　秦月叹了口气道：“这跟你能赚多少钱没关系！抛开那些不靠谱的吸金作品不谈，有很多经典还是值得一看的。一开始的时候你会觉得有点无聊，但是每一部经典都是作者坐在你面前掏心掏肺给你看，一部书就是一段别样人生，你读完了，等于你把别人的人生经历过一次。再回想一遍，总会有收获的……”

　　艾丽丽嘴一瘪：“我能说……如果我捧着一本书，三十秒内就能把呼噜打出来么？算啦！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你注重精神，我注重物质，所以咱俩没矛盾啊！同一样东西，你取精神的一面，我取物质的一面，对吧？比方说叫外卖，你闻一闻，满足了，然后我负责吃掉；这么厚一本儿小说，你看两遍爽了，然后给我上厕所用……”

　　秦月已经彻底无语了，用手指了指艾丽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开玩笑的！”艾丽丽嘴巴一咧，“咱们仨这么多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过。”

　　“是啊……”秦月的眼神一阵迷离。

　　艾丽丽道：“当年，我最喜欢看武侠电影儿，愿望就是做一个女中豪杰，看到不爽的就动手削；蓁蓁整天说，考得好不如嫁得好，将来做不成有钱人也要嫁个有钱人；你呢，想做个诗人……哈，诗人……初中的时候就开始写诗填词，攒了好几本儿呢，现在还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