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考工记

丹田溢出的黑气，倒灌向赵云的眼耳口鼻，笼罩在周身的黄色光团渐渐隐去，美幽见光团不停扭动，眼看积尸气与鬼魂就要冲破最后的防线，生死关头，美幽本能地伸出右臂，去抓赵云。一股力量袭来，美幽弹了开去，却见无数冤魂伏在自己黄色光圈的外面，来自四周的压力袭来，她顿时失去了行动的力量，四肢不能动弹，耳边充斥着厉鬼的惨号，她拼命挣扎，却渐渐连神识都模糊了。

　　“云儿……”

　　赵云也不好过，被四周的压力压得动弹不得，更是内外交煎。终于，还是抵挡不住，那黄色光团再也承受不住压力，被鬼魂攻破，赵云只觉全身上下都不属于自己，身体内任由黑气驰骋，痛苦得无以复加。

　　很快，他的痛苦减轻了不少，只觉神识被黑气侵犯，连痛的感觉也不知道了。

　　眼前一片黑暗。

　　正当黑暗降临的时候，光明终于来临。两道强光射入，一道黄，一道红，神识剧烈震动，只听无数厉鬼哀嚎，红、黄光团越来越大，将黑暗渐渐祛散。

　　我还活着？赵云恢复了自我的意识，睁开眼，只见自己身处一团祥和的光团内，周围光晕蒸腾翻飞，透过光团，隐隐可见积尸气和鬼魂还在不住地攻击。

　　关羽一掌按在赵云胸口，一手拉着美幽，木鱼则趴在他的背上，长须飘动，两眼精光闪闪，身周喷射出黄色红色光线。

　　“你还好吧？”

　　赵云点点头，道：“多亏大哥及时赶到，美幽姐姐，她怎么样了？”

　　关羽怒喝一声，撤手道：“你身上的黑气甚是可恶，见我攻击他们，就分散躲了起来，没有办法彻底铲除。”

　　赵云虽然躲过了一劫，但精神大不如前，道：“呵呵，大哥不用劳心了。小弟生来如此，也习惯了。说实在的，这些黑气还帮了我不少忙呢。”

　　关羽沉默不语，向美幽输入真如。没过多久，美幽一声惊呼，清醒过来，关羽见大家都无恙，才放下心来。

　　“走吧，还要找那个刺客呢！”关羽伸出左臂，将三个黑点对着前方，口中念起净身咒。四人一起念起，那黄色光团顿时变大了许多。关羽叮嘱道：“不必害怕这些积尸气和鬼魂，一心念着净身咒，我们就能安然无恙！”

　　赵云与美幽点了点头，一心念净身咒，不再理会外面的积尸气。

　　走了不久，那白色的积尸气与宫殿倏忽不见，眼前是一座山谷，回头一望，身后的那片盆地更无他物，存草不生，只是光秃秃的一片，虽然走过这小小的盆地，赵云却感觉走了一天的路。他不由问道：“这些鬼魂，为什么要聚集在此，而不得安眠呢？”

　　美幽道：“或许他们也需要帮助吧。”

　　赵云道：“怎么样才能帮助他们呢？他们的叫声真的很可怜。”

　　关羽没想到赵云对这些要拖他入冥界的鬼魂非但没有怨恨之心，反而会想到他们的可怜之处，不免暗暗心惊，惊于赵云悲天悯人的情怀。想到这里，他不由地哈哈笑道：“看样子，只有那位比丘才能帮助他们了。”

　　赵云道：“好啊，我们去把他请来，来帮助这些鬼魂好不好？”关羽微笑不语，美幽道：“比丘是没有家室的，他们云游四海，处处是家，处处又不是家，可遇而不可求。”赵云奇道：“你怎么知道？”美幽笑道：“当然是咱们神通广大的师父告诉我的，呵呵。”说起童渊，二人不由乐了起来，但又不仅黯然起来。“可是，师父在多好啊。”美幽轻轻道。赵云胸中顿时升起万丈豪情来：“我们怎么能被这点小事吓倒呢？赵云啊赵云，刚才你方寸大乱，放弃希望，要是被师父知道了，定要被他嘲笑。美幽姐姐，赵云答应你跟师父，从此以后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定当不放弃最后的希望！坚持到底！”这番话，他既是对美幽说的，又是说给自己听，美幽赞赏地点点头，道：“是啊，你答应我什么来着，怎么能自己先放弃呢？”赵云道：“是啊，赵云答应过美幽姐姐，保护你一辈子的。——你们这些鬼魂也听好了，我赵云总有一天会回来，帮助你们解脱苦难的！”

　　他这一吼，盆地中平地卷起一股狂风，飞散而去。

　　“他们听到了。”美幽缓缓道。

　　“好了，咱们继续前进！”关羽说完，便背着木鱼往前走去。

　　赵云美幽对视一眼，互相已知对方心意，便跟着关羽往谷中走去。

　　这片谷地，一样的没有生机，但与前面不同的是，这里没有了阴森压抑的气氛，只是纯粹的宁静。

　　众人高高低低沿着石路往前走，头顶托着天的一条缝隙，拨开重重杂草，不知弯了几道弯，一路走下去，竟然不知道身处何方了。

　　“看，那里有石马。”赵云看见远处立着四匹石雕的马，分列在峡谷尽头的岩石上。

　　“这种地方，竟然有这样的石马，看样子，这里曾经有人来过。”美幽见那四匹石马，姿态各异，一匹前蹄竖起，欲临风而去；一匹四肢收拢，正在急速奔跑；一匹身体倾斜，马眼圆瞪，微张着嘴，背脊上有两块突出的石头；最后一匹则回转马头，望着后方。石马裂缝中生出些苔藓来，远远望去，就像四匹绿色的马。

　　众人走到跟前，只见四匹马的后方，透过覆盖的青藤，还有一辆石雕的战车。

　　“这里有字！”美幽指着其中一匹道。只见这匹双蹄腾空的马背上，刻着“乘匹”二字。

　　赵云用竹棒挑去四马背后的青藤，露出一辆悬在半空的石雕战车来。战车旁的石崖上，刻着已被苔藓覆盖住的字。

　　“乘匹、盗骊、骅骝、绿耳四马，乃吾毕生所驯养之千里马。乘匹日行千里而不知疲倦；盗骊性喜奔跑，狂奔如犀牛掠地，秋风扫落叶也，然耐力不足，实为憾也；骅骝性燥，某日背后突生二翅，便不知所踪矣；绿耳恋主，虽奔跑不及前三者，但乃吾生平之所最爱。

　　周穆王十四年，徐堰王反于雒都，吾亲驾车，倾四马日夜兼行，攻至雒都，穆王命吾调楚国之兵，吾驾此千里马车，一日而至，终灭徐国。

　　吾被封于赵地，然晚年厌倦干戈杀戮，故隐居于此。为留种于后世，吾勤于为马配种，其中艰难，不可寥寥概之于几语中也。吾擅造车，古兵车当分戎路、广车、阙车、苹车、轻车五类。然吾年寿将近，未曾有一人能传衣钵者，未免可惜。今吾临终，著《考工记》一书，详载兵车制造之妙法也，愿有缘人习之，得我真传，亦我弟子也！有缘人得之，无缘人莫毁，此乃吾临终之最后期望也。

　　期颐造父临终绝笔

　　读完这一段石刻文，关羽不由长叹了一口气，道：“想那周穆王，纵横西域，征战异族，原来造父的功劳不小。他的神车到如今更是绝了迹。不经历积尸气的生死考验，我们又怎么能到达这里，又怎么能知道造父的这一段故事！”

　　美幽道：“是啊，造父活了一百多岁，想必在此隐居也很久了吧，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传授衣钵之人，实在可惜。也不知道那四匹千里马，有没有后代？”

　　听着他们二人在一边感叹，木鱼却在一旁左顾右盼。赵云道：“既然他说留下来一本书，那么书在哪里呢？”

　　美幽道：“造父在临终前说，有缘人得之，无缘人莫毁，这个有缘与无缘，到底怎么区分？我想他心目中的弟子，一定要有很高的制造才能，又有丰富的制造经验，这样的人，才能制造出神车来。”

　　赵云道：“反正我是没有什么兴趣。木鱼，你有兴趣吗？”

　　木鱼被赵云突然一问，吓了一跳，连连摆手道：“没没没，我哪有这个资格呀？”

　　美幽笑道：“那你还是想的喽？只是对自己没信心？”

　　“没，，没，我没有想，我没有对自己没信心……”木鱼慌张地语无伦次起来。

　　关羽笑道：“木鱼的前身不是铸剑师吗？称得上‘师’字的，当是非常了得了。”

　　赵云一拍木鱼的脑袋，道：“是啊，木鱼的儿子小林的木屋里，就有一把与众不同的铁叉，正是你锻炼出来的呢！木鱼前身一定是个很有名望的铸剑师，否则甘露火王也不用大张旗鼓地把你变成木头人了。”

　　木鱼沉默起来。

　　美幽眨巴着眼睛，对木鱼道：“很喜欢是吧？你刚才一直在找那本书吧？”

　　木鱼不好意思道：“我，我听到石壁上的那段话，心里就不知道为什么激动起来。特别是那五种车，我很想把它们造出来……”他说话越来越轻，恨不得自己钻到地洞里去。

　　关羽伸出大手拍着木鱼的脑袋，拍得他不知所措，惊讶地望着他，道：“好，喜欢就好，你天生就是铸剑师，虽然记忆没了，但本性还在。说不定你真是造父有缘的弟子呢！”

　　“可是，书在哪里呢？我这样拿走不太好吧？”木鱼忧心忡忡。

　　美幽知道他的心思，道：“没关系，如果你实在学不会，大不了再还到这里来，造父也不会怪你！”

　　这样一说，木鱼心里的结顿时解了，他不由开心地笑出声来。

　　美幽道：“好了，木鱼，从此刻起，你就是造父他老人家的弟子啦，不管他认不认你，你得真心诚意地在这里给他磕九个响头！”

　　木鱼点点头，立马跪在四匹石马前，恭恭敬敬地磕起头来，磕毕，他闭上眼睛，对着石壁默默祷祝，口中不知说着什么。

　　他站起身来，身下突然“卡崩”一声响，石雕战车的中间打开一扇小门来，里面闪闪发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众人上前细细查看，才发现里面是一面铜镜，上面隐隐印着一些字迹。

　　“我明白了。”关羽道，“原来这本书就刻在我们头上峭壁的凹陷处，这面铜镜正好对着刻着的文字。”

　　“而且，”美幽补充道：“这些文字都是反刻的，又是篆书，即使被人发现了刻字的所在，又如何能够看得懂。也只有真心拜师的人，才会磕上九个响头，这才触动这里的机关，打开这面镜子！”

　　这样一说，众人都相信木鱼一定就是造父所说的有缘人。

　　木鱼对着铜镜看了会，回过头来道：“好了，我都记得了。”

　　只见铜镜里密密麻麻的文字，被木鱼看了一遍，便都记得，赵云不禁吐了吐舌头，道：“真厉害啊，木鱼，我看得眼都花了，你竟然都背了下来！”

　　美幽笑道：“木鱼可是能工巧匠，本是内行，哪像你这么笨！”赵云吐吐舌头，对木鱼道：“那你会造战车了吗？”

　　木鱼想了想，很有信心地点点头，道：“只要有材料，我不仅可以制造，制成之后还可以控制它。”

　　“太帅了！那以后咱们可以坐着木鱼驾驶的战车周游全国了！”赵云大喜，恨不得木鱼马上变出一辆来。美幽没想到木鱼真能制造战车，也不由地为他高兴，道：“木鱼，你要赶快恢复记忆，说不定还可以为我们打造些趁手的兵器呢！”木鱼忙似拨浪鼓地摇起头来，道：“那个我可不会。”

　　美幽调皮地眨眨眼道：“没事，我们有足够的耐心，等着你回复所有的记忆。”

　　“看样子，你们要找的人没来此地。”关羽突然把话题转回到了重点。

　　赵云醒悟过来，这里已经是峡谷的尽头了，他们走进来的路，原来是一条死路，要出去，看样子还得重新返回。

　　“虽然没找到鹿厌，但我们能拥有自己的战车了！也不白跑这一趟。”美幽道。

　　“哼，哼，谁说你们白跑一趟了？”

　　众人齐齐朝崖顶望去，却见一片红色的衣角飘过。

　　是鹿厌！

　　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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