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被时间抛弃的人（下）

　　“您说的没错，教团与结社在救济需要帮助的人们上目标是一致的，也正因如此，我们之间才会时常进行友好的合作。”

　　开口是丝毫破绽也无的“政治专用话语”，尽量令面上神色不变，露出微笑对于莫尔来言难度则有些高了，记忆力相当不错的战士仍然记得维娜对于自己笑声“惊悚”的评价。

　　真是那么可怕的话还是不要再笑了。

　　诚实点讲，虽然当时觉得是煎熬，但要是没有在半岛之行中和几位领主交流的经验在，莫尔很清楚自己此时面对希欧多尔这突如其来的“试探”很可能会无话可说。

　　现在，一番话语过后，莫尔几乎可以确定对方并不是真的对于结社有着仇恨或者矛盾，而只是在做大人物们最喜欢的试探。

　　“嗯，说的没错，这点正是我们合作的前提。”如同战士的推测，希欧多尔在突兀释放出气势之后暂时没有了动作，只是，他接下来的话语却又令莫尔心下一凛，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思绪再次产生了波动。

　　“但是，结社最近的某些行为实在让我们感到无法赞同……”

　　——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东西吗？是我……想错了？

　　特意拉长的玩味语调令莫尔再次留下了冷汗，对方赫然抛出令战士又一次变得无法理解对方的真实想法。这次，不知该如何开口的他只能选择沉默。

　　而脸上带着风轻云淡的微笑，希欧多尔并没有将对话继续下去。

　　……

　　……

　　……

　　“我可以提问了吗？”

　　打破暗自绷紧神经、几乎已要“自暴自弃”地进入战斗状态的莫尔思考的竟是特洛伊平淡如常的话语。刚刚，同样感受到眼前幻觉的他却似没有产生任何不太舒服的感觉。

　　“你们之间的交流真是‘高深’。”

　　轻微地摇了摇头，随之吐出令希欧多尔背后的两名牧师神色微变的话语，少年从来不会隐瞒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对于压力这种东西，特洛伊向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在这里要说明的一点则是，“幻术”、“魔法”也好，“气势”、“气场”也罢，像希欧多尔以及半岛的凯尔等人所掌握的这类技巧十分难以操纵，其体现正是难以做到只对一个目标施展，而极易令在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受到影响。

　　可以说是有利有弊。

　　“哦，抱歉忘了，刚刚是心血来潮，随口和莫尔进行了‘友善的交流’而已。”挥手对仍自凝立，似是蓄势待发的战士做了个“请”的动作，悠然落座，将视线降到与特洛伊同等高度——虽然因为身高差距而很困难——的希欧多尔总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请问吧。”

　　虽然，他的话也就只能“敷衍”一下特洛伊这样的“无知少年”。

　　刚刚他绝对是想要做些事情的，莫尔可以肯定。要不是“强大”到能够完全无视周边气氛的特洛伊打破了僵局，那么，就算是对方不做些什么实质性的举动，自己也可能会因忍耐不住而做出些“非理智”的举动来。

　　——看来我真是不适合当“队长”，还是当个普通的“战士”更加合适。

　　这是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嗯，你们刚才所说的‘被时间所抛弃的人’是什么意思？”注意到莫尔紧握的双拳松开的小动作，特洛伊难得皱起眉毛，还是优先说出了已经困扰很久他的问题，“为什么希欧多尔一提自己是被时间抛弃的人，莫尔就干脆地将信交出去了呢？”

　　将目光从同伴转移到自己的新朋友身上，少年的描述听起来却不像是在和任何一个人说话，而更像自言自语。

　　“我无法理解你们的很多行为，因为很多对于你们来说似乎是常识的词汇我都没有听说过，这会……让你们感到奇怪，‘难以置信’吗？”

　　接下来的动作更加难以置信，少年竟然倏地站起了身，学着他人的模样对着两人鞠了个躬。

　　“如果是的话，请让我说声‘抱歉’。”

　　此话一出，先前面色微变的两名牧师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唔……”

　　“啊咧？”

　　——他竟然会因为这种事情而道歉？

　　毫无疑问，特洛伊的身上正在发生变化。只是因为维娜之前和他的交流吗，还是说另有别的原因？但不管怎样，少年的变化都令身为同伴的莫尔感到又惊又喜。

　　他似乎想要变得“和别人一样”。

　　“哈？少年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哈哈，该说你诚实得过分还是什么？哈哈哈哈……我明明很喜欢你这份耿直的，哈。”

　　相比屋内另外三人的惊讶，希欧多尔的回应显得要更加“独特”，朗然笑声之中，并不高大的身躯忽然起立，一步跨出，翩然白影赫然出现在了少年的身后。

　　“哇，你为什么会……”

　　察觉到眼前人静载瞬间消失，同时魔力暴起，在椅子上猛然转身扭头的特洛伊却听得“咔”的一声，不小心扭到了自己的脖子。

　　“哈。”少年的“愚蠢”令希欧多尔再次轻笑出声，将胳膊放上椅背，悠然目光却是从讶然神色更甚的莫尔处收回，“少年，你觉得我今年有多少岁？”

　　“好痛啊……嗯？多少岁？年纪吗？唔，你看上去就和我弟弟一样大，应该只有十三四……‘岁’吧。”坦然说出了自己“很痛”的事实和对希欧多尔年龄的猜测，只是转念想想并不能单从外表来判断一个人，揉了揉自己阵痛颈子的特洛伊随即又做了一点补充。

　　“但是，你给我的感觉很‘大’，就像是我的父亲那般的‘大人’一样。”

　　“感觉很大？哈哈哈，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的与众不同了。”特洛伊的描述令希欧多尔更加不吝展露他看来天真无邪的笑颜，只是，语音一转，这位教团中阶干部的话语却令屋内气息再次陡然变得沉重。

　　“我十三岁，在距今三十……嗯，是三十一年前才对，哈，我总是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什么概念。”

　　“三十一年前是十三岁，那么说，你现在该有四十四岁了？”

　　仿佛并没有感受到周边骤变的冷然气息，特洛伊学着希欧多尔的样子将双手也放上椅背，同时，澄澈的双眸更是迎上了对方霎时涌现出“杀气”的眼神。

　　“嗯，没错，所以莫尔才会认可我‘主教’的身份。”

　　又一次的气势威逼徒劳无功，知晓刚刚并不是偶然的希欧多尔眼神中利光瞬受，略一摆手，不再与少年对视的他缓步绕回远处，却并不急坐下。

　　他在等待着少年的回应。

　　“原来是这样，那我明白了。”

　　特洛伊的回应竟就只有这一句。按照常理而言，对于希欧多尔为何会仍是十三四岁样貌的疑惑在少年心中并不曾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