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故人见面,分外眼红

　　医馆门是开着的，但里间似乎就三两个人。

　　视野所及之处，一个挽着袖口的女子正在忙碌，身前是一排不断冒出热气的煮药炉子。

　　拿着把蒲扇，不时掀开药炉盖子查探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随意束起，鹅蛋儿似的脸，白且润，仿佛能掐出水来，简单写就的蛾眉，让一双秋水深深的眸子，越发出彩。

　　萧雨庭并未出声，轻轻走进院子，迎面走来一个红衣丫头，抱着层层累起高过头顶，不知为何物的杂物，晃晃悠悠。

　　红衣丫头察觉到身前有人，却瞧不见，又因为抱着太多东西，有些气力不足，有气无力道：“诊病求药，明日再来！”

　　萧雨庭笑起来，身体微微前倾，试探道：“芍药？”

　　红衣丫头先是一惊，顾不得会不会被身后小姐责骂，一股脑把手里东西扔到地上，这个声音，好多年没听见了，眼见来人，红衣丫头毫不掩饰眉宇间的欣喜，兴高采烈道：“九公子，你怎么来啦？”

　　萧雨庭打量一番眼前之人，“小丫头这些年出落得越发水灵了，个头也高了，也白了，不错不错！”

　　被红衣丫头扔东西的动静打扰到的熬药女子，直起腰来，鹅蛋脸上带着愠色，正要教训一番这个从来都不让人省心的，毛毛躁躁的死丫头，却看见一副五官精致，乐呵呵的面孔，不敢相信道：“九弟？”

　　萧雨庭还没来得及说话，熬着药的女子突然一扔蒲扇，大怒道：“你要敢踏进来一步，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萧雨庭不明所以，随后顺着熬药女子的视线，看见了一只脚跨过门槛，还未落地的三师兄季剑，便心中了然，多少有点幸灾乐祸，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季剑悻悻然把脚缩回去，对歪头看过来的红衣丫头，尬尴一笑。

　　红衣小丫头跑到季剑面前，小声道：“三公子也来啦！真热闹！”，随后又以更小的声音说道：“可是，三公子，你怎么还敢来啊！”

　　“死芍药，关门！”

　　红衣丫头不敢违抗自家小姐的命令，对季剑歉意一笑，缓缓把门关上。

　　熬药女子，大虞红袖榜第十的妙手医仙，能杀人，更能救人的柳媋，此时正努力平复着胸中的怒气，开口问道：“九弟，你带他来的？你自己来，师姐高兴，可你要是为他而来，那……”

　　萧雨庭很清楚这位四师姐的脾性，立即打断道：“当然是自己来的，一来是看看师姐你，二来呢，也有点事要办，至于三师兄，碰巧，碰巧而已！”

　　柳媋没在纠结于此，一一扫过萧雨庭身后几人，最后又回到萧雨庭身上。

　　萧雨庭心领神会，指着马萱，小和尚，向天涯几人，一一介绍道：“这位是豫州马家大小姐，马萱，这位是天禅寺门下弟子，法号无为，这位是我徒弟，向天涯！”

　　随后，萧雨庭又指着柳媋，给身后几人介绍道：“这位是妙手医仙，柳媋，我四师姐！”

　　柳媋白了萧雨庭一眼，依次同几人见礼完毕，然后对向天涯招手道：“你过来，我瞧瞧！”

　　向天涯壮着胆子，缓缓走到柳媋面前，柳媋仔细看了几眼，显然发现了什么，对向天涯，更像是对萧雨庭说道：“这几日你先在我这休养！你的体质问题，我要研究研究！”

　　向天涯回头看了眼师父，才对眼前这位好看得几近不真实的女子施礼道：“天涯多谢四师伯关照！”

　　柳媋一时半会没适应这一称呼，愣了片刻，才开口道：“别傻站着了，进来坐吧！”，然后对红衣丫头芍药命令道：“芍药，去后厨帮辛夷准备晚膳！”

　　一行人走进里屋，柳媋在最后，进入屋子前，柳媋有意无意抬头往屋顶看了一眼。

　　以季剑的性子，当然不会老老实实待在门外，见门关了，无声无息，掠至医馆屋顶，坐在瓦檐上唉声叹气。

　　医馆人不多，所以每日只接诊十人，柳媋当年从江湖楼就带了两个小丫头出来，帮着打打下手，除了红衣丫头芍药外，还有一个在后院忙碌的绿群丫头，叫辛夷。

　　因为平常只需准备三人的饭菜，厨艺不错的辛夷，不用如何花力气就可以完成，可今日不同往日，听芍药说，九公子来了，所以，关于今天的晚膳，辛夷决定多做些九公子爱吃的菜品。

　　后院厨房，辛夷与芍药两个丫头叮叮当当，好不忙碌。

　　花了好些时间，两个丫头终于大功告成，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诱人菜品，搬上了桌。

　　上最后几道菜的时候，芍药凑到辛夷耳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个丫头相视一笑。

　　芍药故意扯高嗓音道：“辛夷啊，这些菜，拿过去也吃不完，要不我们倒了吧？”

　　辛夷也憋着笑，高声道：“倒了多可惜呀，就放在厨房吧，明天热一热，还能吃！”

　　说完，两个丫头互相推搡一下，咯咯咯的笑着往前厅去了，留了些菜就那么放在灶台上，两个丫头走后，季剑突然出现在厨房中，看了眼两个丫头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道：“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随后坐在灶台上，大快朵颐起来。

　　前厅，一群人围坐桌前。

　　柳媋看着桌上的菜品，瞪了瞪辛夷与芍药，没好气道：“你们两个死丫头，记性不错啊，你家九公子喜欢吃什么，倒记得清楚，平时怎么就不见你们这么有记性！”

　　芍药与辛夷莫名脸红，谁让咱家九公子生得那么好看，脾气还好。

　　萧雨庭每道菜都尝了尝，味道还那么好，心底不由生出好些感动。

　　桌上琳琅满目的美食，不一会就被扫荡一空，连一旁喝着素粥的无为和尚都眼馋不已，只得在心底向佛祖连连告罪。

　　晚饭后，已是亥时。

　　无为和尚、小姑娘向天涯以及马萱都随芍药辛夷回了房，院子中只剩萧雨庭与柳媋。

　　“九弟，最近江阴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我知道你要灵明血参，而且志在必得，有用得着师姐的地方，只管说就是了！”

　　“师姐，雨庭不是矫情的人，不会客气的！只是，现在江阴局势还不明朗，我需要再做些准备！”

　　柳媋道：“你三师兄，也是为江阴之事而来吗？”

　　“多半是，但他不说，谁知道他要干什么！”

　　柳媋忽然生气道：“这个混蛋，喜欢卖关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然后看向房顶，喊道：“还不死下来！”

　　从房顶一个闪身，飘然落于院中，然后一脸谄媚讨好道：“我就知道，师妹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然后从须弥戒中翻出一堆东西，一件件摆到柳媋身前。

　　季剑当然知道自己师妹不会在意这些脂脂粉粉、鲜艳衣装，拿出这些只是为了抛砖引玉，彰显炼药鼎的不寻常，季剑暗自窃喜，果不其然，拿出炼药鼎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师妹素来“遗世独立、不近烟火”的眸子里，有了些热切与**，一如银钱之于商贾，权势之于帝王，发乎本心，没有半分不合理处，这大概就是世人说的千金难买心头好了。

　　柳媋丝毫没有负担的收下那只来历不凡的小鼎，至于脂粉衣装，两个丫头最好此类，柳媋也一并收下，随即开口道：“冰蚕用完还我！”

　　目的达成的季剑，满口答是，“自然自然，我留着这东西干嘛，怪瘆人的！”

　　柳媋看着季剑那副小人德行，实在没办法不心生厌恶，无奈打是打不过，耍无赖也拍马不及，心中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从青山镇就开始紧绷的心弦，萧雨庭实在捱不住了，不理会师兄师姐间的丝丝缕缕，开口问道：“师兄，到江阴了，还不肯吐露‘天机’吗？”

　　柳媋也斜眼望向季剑。

　　“哎呀，好了好了，也没什么好瞒的，其实很简单，江阴异宝出世，你们都知道，我来呢，一是帮老九你拿到灵明血参，二是帮沈家拿到沈家要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萧雨庭不明白，“为什么是沈家？”

　　季剑嘿嘿笑道：“因为沈家背后有鬼族的影子！”

　　季剑见两个人越发疑惑，不耐烦道：“这是老头子跟大师兄亲自交代的，我只能照做嘛！”

　　萧雨庭没有再多问，不是他打消了心中的疑虑，而是他知道不能再问了，三师兄应该没有撒谎，既然这背后有师父与大师兄布局，他就不需要担心太多，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够了。

　　而柳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个人对季剑有些看法，不死心道：“你确定都说完了？没有隐瞒？”

　　季剑最怕人家究根问底，举起右手，掌心向前，“我季剑以男子汉大丈夫的民义起誓，所言句句属实，该说的都说完了……”

　　柳媋没等季剑发完誓，就转身离开，留下了一句话，让萧雨庭顿时如遭雷击，让季剑语塞当场，“明明心里有了时常挂念的人，见了面却连半个字都不敢多说，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反倒喝醉了还有几分男人气魄！”

　　萧雨庭使劲咽了口唾沫，慢慢转头看向三师兄，两人视线一接触，萧雨庭立即回头，脸色怪异。

　　“师弟，这其实……”

　　“今晚月色不错！”

　　“老九，不是你想的……”

　　“星星也蛮明朗的哈！”

　　“你误会了……，老九，你听我说……”

　　“怎么突然困了，师兄，回了！”

　　院子中只剩季剑一个，没人听见他嘀咕了一句，“我不喝醉，也很有男人气魄的嘛！”

　　（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