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巫师 三

“什么？”

　　萨克兰姆·杜兰德的话让整个主楼大厅都沸腾起来。

　　“我们绝不能放弃穆尼安德特的防务，去遥远的东方参加战斗！”怒勒·祖尔萨宁重重地拍打着桌面，桌上的盘子都发出畏惧的声响，“穆尼安德特依然是帝国对抗恶魔的第一道城墙，这里依然没有发生情况并不代表这里很安全。敌人始终在窥视着这座城市。”他的发言同样得到了其他人的支持。

　　“照我说他是疯了。”潘迪亚·丹希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是啊！”“说得没错！”

　　“安静！”圣座谢宁·莱格尼斯一反常态地动了怒，“你们何敢如此谈论你们所效忠的皇帝陛下？”

　　莱格尼斯的怒斥让他们都冷静了下来，他们面对着桌上的洳雷宁酒，细细思忖着当前的情况。怒勒满怀着愤怒，一口将酒杯里的酒饮尽。

　　“我们怎么向尼安特宫回答？”杜兰德浑厚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你没看见我们正在想么？”丹希没好气地回答道。

　　莱格尼斯平复自己的心情，环视整张圆桌。经验丰富的圣骑士们显然对皇帝陛下这样的决定感到不知所措，烦躁地玩弄着银酒杯。他的目光落到了他的左侧，始终沉默的雷·兰吉尔·泽文的身上。“你对此怎么看，泽文。”

　　“老师。请原谅我直述我的想法。”泽文不紧不慢地说，“我不相信皇帝陛下会如此轻率地做下这个决定，尽管这个决定也许会是他有生之年做的最坏的决定。但，这也许是目前状况下最好的决定了。我们对我们的敌人了解太少，而在帝国内部爆发这样的问题的确是最糟糕的情况。如果不能尽快解决，对整个帝国的影响只会越来越大，甚至有可能拖垮整个国家，相信皇帝陛下对此很清楚。如果不尽快解决帝国的内忧，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只是四个骑士团中的一个，”卡多撒·贝汉默一边伸手吩咐贴身侍从为自己满上酒，“况且雷霆骑士团才是负责帝国防务的核心。也许这件事情由他们来做会更好一些。”

　　“你知道我对他们的看法，”泽文轻蔑地哼了一声，“不过都是垃圾罢了。”

　　贝汉默无言以对。

　　泽文回过头，继续说下去：“皇帝陛下需要尽快解决问题。东方的问题越严重，帝国就不得不在日渐衰弱的情况下分更多的注意力到东方去，那么西方的防线便会日渐薄弱。我们不能负担同时进行双线的全面战争。我们无疑是帝国最核心的攻击力量。皇帝陛下动用我们，以最快速度解决问题，也不失为最好的对策。”

　　“嗯……”莱格尼斯陷入了沉思。

　　“穆尼安德特的防线怎么办？”怒勒轻叩桌面发问道，他似乎有些被泽文说服。

　　“皇帝陛下不会只遣我们前去的。我们必然会得到雷霆骑士团和圣灵骑士团的支持。陛下需要尽快、迅速而且一劳永逸的胜利。我们只需要派遣战斗力最强的核心人员前去，剩下的人凭借穆尼安德特的地理优势，相信不会惧怕恶魔的大规模进攻。”

　　“如此说来，亦有道理。”莱格尼斯赞许道，其余的人显然也难以对这样的提议产生异议。“诸位，还有更好的提议吗？”莱格尼斯询问道。没有人回应。他们无法拒绝这个计划，但是他们心中揣着强烈的不安。

　　“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泽文忽然发言道，他的语气无比平静，但是每一个字都具有强大的震慑力，“即便我们不清楚敌人的底细，他们也不过是些陈尸罢了。如果风暴骑士团，帝国的骄傲，连这群腐尸和碎骨头都无法击败，那么也许帝国灭亡的一天也到了。”

　　“你说得对，我支持你，泽文。”怒勒高举起酒杯，“让我们彻底碾碎那些渣滓。”

　　“算我一个。”贝汉默也高举起酒杯，吃吃地笑了几声。

　　“我支持你，泽文！”“让我们去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一时间群情激昂，呼声此起彼伏。

　　“看来我没有选择了？”莱格尼斯宽慰而略有些无奈地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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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兰德大人！”风暴会议散会后，作为弥丹诺骑士的扈从在一旁侍立的艾桑铎喊住了萨克兰姆·杜兰德骑士。

　　“嗯？好久不见，艾思。最近如何？”

　　“呃……还是那样吧……还是没通过剑术测试，我想奇拉已经快要晋升为骑士了，我却还原地不动的样子……”

　　“我知道你已经努力了，孩子。继续加油，坚持下去就好！”杜兰德安慰道。

　　“……但是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啦！我是想问问，有没有我哥的消息？”

　　“噢，弥斯啊。你应该还不知道吧？”杜兰德轻轻地笑了几声，善意地笑。

　　“知道什么？”

　　“泽文这次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到费兰多卡萨去为弥撒铎授骑士之名，并赐予他神圣匕首。泽文还托我为他送去了他最爱的马驹之一——‘雪影’。”

　　“啊？！”艾思惊异道，“我哥已经成了一名骑士？”

　　“是啊，艾思，”杜兰德笑着说，“他现在可不再是梅耶撒的弥撒铎了，而是弥撒铎·梅耶尔骑士，黎明之星军团梅耶尔骑兵团的士团长。最近还被皇帝陛下派遣去解决南方的叛乱。”

　　艾思轻吁了一口气：“当时我听说他被泽文大人逐出了风暴崖，我还很担心呢。我已经有好久没有见到他了。”

　　“弥斯是那种不需要担心的人，放心吧。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英雄的。他的优秀有目共睹。”

　　“是啊，”艾思叹气，“哥已经成了骑士，奇拉也快了。我却还在为剑术测试和骑术考核头疼……想想我真是烂透了……”

　　“相信你自己，别气馁。”杜兰德将手臂搭在这个十六岁孩子的肩上，一手指向紧闭着的疾风之眼，戴夫·卡维宁塑像所遥指的方向，“当你走出那扇门的时候，你就会是一个优秀的骑士，像每个走出风暴崖的人一样。你是个好孩子。”

　　泽文一如以往端正地立在大壁炉前面，斜眼看着这一幕，表情一如既往地冷漠。他的身前站着圣座莱格尼斯，他的恩师。

　　“你知道他不是个做骑士的料，老师。”泽文回过头，目视着面前这位已须发尽白的老骑士。尽管他年事已高，却依然威风不减当年，执掌着整个风暴崖的一切行动。

　　“他可以成为一名骑士的。”莱格尼斯用依旧宽容的笑容望着这个孩子，说道。

　　“任何人在风暴崖都能成为一名骑士，”泽文轻描淡写地说，一边摇着头，“但他成不了优秀的骑士。他资质平平，难当大任。”

　　“你只是没有看到他出众的一面罢了，泽文。”

　　“他的出众并不是表现为一名骑士，不在这儿，不在风暴崖。”

　　“不，泽文，你错了。他的出众之处即便在风暴崖也能体现出来，只是你没有看到罢了。”

　　“老师，既然你坚持，我相信你的判断。”泽文说着，尽管他的表情并没有表现出信服。他瞟了一眼艾桑铎的身影，“我不该把弥斯逐出去，打乱了你的计划。”

　　“遵从你内心的意愿。”莱格尼斯略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笑容始终未离开过他的面颊，“你是他的老师，而不是我。你认为怎样对他最好，那就去做吧。我的计划微不足道。”

　　泽文看着熄灭的大壁炉，那些一度穷尽自己的生命力燃烧着自己的乌黑木炭已看不出丝毫生气。“我开始明白你想要什么了，老师。”

　　“但我担心我得不到了。我能感觉到，死亡离我越来越近，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你会没事的，我的老师。那不过是错觉，你会带着荣耀回到这个地方，那些敌人，不过都是您前进路上的沙砾，不足为惧。”

　　“我开始觉得我这么做太自私了。”莱格尼斯也望向艾桑铎的方向，眼神中饱含着内疚。

　　“我从没有见过像您这样无私的战士，老师。这就是我钦佩您的原因。”泽文说道。这个冷若冰霜的杰出骑士，几乎是第一次，发自肺腑地用如此敬佩的语气对莱格尼斯说着话。

　　“谢谢，我最骄傲的学生。愿主保佑我们的争战，照亮我们的前路吧。”莱格尼斯宽慰地说，尽管他仍无法放下内心的忧愁。这位已经为帝国效命了数十载，立下赫赫功勋的老将，尽管仍老当益壮，但正如那堆柴火，无论曾燃烧得多么旺盛，必将在一夜之间就此熄灭。

　　真相对于他就像地平线上的绿洲。他所惧怕的是，是否当他到达那里的时候，会发现那一切不过只是海市蜃楼，而他已经无力再继续追寻下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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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耶尔大人！”

　　深夜里，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弥撒铎的睡眠。他条件反射般地伸手去抓床头的佩剑，并迅速地审视着四周的状况。“进来吧。”弥斯放松了紧握的把手，但依然没有完全放开。

　　“大人，有您的一封信！”沙恩跌跌撞撞地闯进房间。“什么信如此紧急？”弥撒铎从床上坐起身来，便看见跟随着沙恩的还有另外两人。其中一人明显是来自伽尔撒的圣殿卫士；而另一人，身着华贵的丝绒长袍，上边点缀着各式各样的珠饰，腰间佩戴着一柄单手剑，同样装饰华丽，雕满了玫瑰花；冠冕的下部是金环，上部点缀着金色的无刺玫瑰和六片金叶子；他的肩甲被简化成披肩，披肩的边缘被貂皮包围，上面镌刻着无刺的血玫瑰，鲜红夺目。

　　“老师……”弥斯脱口而出，但却又马上止住了。尽管此人的面容与泽文几乎一模一样，但是还是能看出一些差别。他明显比泽文还要年轻一些，尽管他与泽文一般镇定，但是那种镇定并不是冷漠。当他听见弥撒铎想要叫自己“老师”的时候，不禁哑然失笑。他的举止斯文而不宽放，衣着也不像一位久经沙场的战士。“你认错人了，梅耶尔骑士。”

　　“你是……花语家族的？”弥撒铎回忆起当日在梅茜亚斯，泽文老师所说的话，“剪除了荆棘的血玫瑰”。这位年轻的兰吉尔点点头，“我一直知道你是我哥的爱徒，只是一直忙于政务，无暇前来拜访。如今在这种情况下相见，当真有所歉疚。在我的辖区之内，我应当多多照顾你。只因我那兄长，不愿多提家中之事，想必你也不知道我。”

　　“不，不。大人，我知道了，您是费兰多卡萨公国的神圣公爵，德雷希·兰吉尔(DracyRangel)大人。整个帝国内如何会有人不认识您呢？尤其是当我就生活在您的荫蔽之下。”

　　“噢，”兰吉尔笑了，轻轻摇头说道，“太过出名可不是一件好事，作为皇帝陛下的臣子。不过我们还是回到正题吧，这不是件可以延误的事情。”

　　“大人深夜到访，必定所为非常急切之事。”弥斯拆着被仔细包装的信封说道。

　　“圣卢塞安皇子殿下和他的贴身随从深夜离开了费兰多卡萨。”那名一脸焦急的圣殿卫士说着，“他没有让任何人知道，只留了这封信给您。”

　　“素闻希洛宁·圣卢塞安皇子殿下是个狂热的理想主义者，只担心他做出什么傻事，我无法向尼安特宫交代。”兰吉尔略显无奈地说，“既然殿下指定这封信必须交给你，那么我等亦不敢拆开。请务必告诉我们，殿下的去向何方。”

　　“但，为什么是我呢？”弥斯带着深深的疑惑，“我不过只是帝国广大土地内一个不起眼的小骑士。”

　　“那正是我所担忧的，”兰吉尔眉头紧皱，“你是平定南方叛乱的将领。如果这件事与南方的叛乱有关，那就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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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尊敬的弥撒铎·梅耶尔骑士，帝国南方人民的救主：

　　“我希望我不用这么称呼你。因为你所带来的拯救伴着马蹄和浓烟，拯救一部分人，但是却处决另一部分。战争永远是解决问题最糟糕的手段，它总是带来牺牲。战争是对生命的漠视，对无辜人的荼毒。他们毕竟是帝国的子民，我们的人民，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主所赋予的生命。毕竟，他们中的大多数，罪不至死。

　　“因此我才真正希望，我能取代你的这一殊荣。真正的，非暴力的救赎，而不是宗教和经济上的压制和迫害。我们最终走到这一步，其实都是我们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不是么？我们长期以来倚仗的其实不是主的庇佑，而是我们的力量罢了。我们用力量和强权压榨他们的生存空间，用军队和武器逼迫他们按照我们的意愿行事；我们强行拆毁他们的旧教教堂，将我们的所谓仁慈和真理强行建筑在他们的头顶上；因为害怕他们威胁到帝国的统治，就剥夺他们保护自己的权力……这种种，都是我们如今陷入内战边缘的原因。

　　“主是宽容的。他能够容忍分歧，能够容忍一时的无知和愚昧，他有耐心等到他们明白的那一天，但主不能容忍不正义，然而这正是我们正在做的事情。镇压永远不能彻底解决这些问题。我必须证明，那些举着主的旗号，施行暴力的人们，他们都没有真正理解主的意思。我要证明我父亲是错的，维护主的荣耀的不是剑，而是仁慈和宽恕。因此我必须前往日落堡垒，我希望我能带来内战的止息，毕竟这场战争不是必要的。我们需要将注意力放在东北方那些邪恶之上，那才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战斗。而屠杀自己的同胞，这永远不是我们必须经过的道路。

　　“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梅耶尔，我知道你也怀有荣耀的理想。在我眼里，荣耀和伟大并不是一回事。赢得内战的胜利可以称作一种荣耀，但我绝不会把屠杀自己同胞的事称作伟大。请不要抱怨我的鲁莽，和为你带来的麻烦。圣天使丝露尔与我同在，她是我的盾和甲胄，她始终庇佑着我。如果我没有回来，请不要因为我而变更作战计划，我不想因为我的失败而让你也失去拯救的机会，毕竟这仍是最后的拯救。切勿担忧我的安危，影响大局。

　　——主忠实的仆人希洛宁·圣卢塞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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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这意味着我们可以不需要赶着救援皇子殿下？”德雷希·兰吉尔公爵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弥斯，“我们应该相信天使的保护么？”

　　但是弥撒铎的表情并没有因此舒缓：“不，如果那样的话就好了。”

　　“有什么问题？天使也无法守护他的安全？”

　　“如果只是些叛乱分子、雇佣兵和暴徒的话，天使之手会让他们吃足苦头。但我们所惧怕的是高等恶魔，他们是天使的死对头。如果不是昊天使或者更高阶天使的守护的话，一般的天使之手是不足以抵挡高等恶魔骇人的死亡诅咒的。”

　　“那我们必须马上启程了！我可负担不起这罪名！”这位权倾一时的公爵竟略显焦急。他以拳头撑住前额，被这件事困扰着。

　　“沙恩，立刻为我传令下去，让轻骑兵团的主力在一个小时内整顿完毕；我还需要两支步兵中队，两支弓弩手中队和一支战地牧师小队。务必让他们在一个小时内集结完毕，我们连夜出发。重骑兵团和步兵团的主力准备好充足的给养和装备，三日后启程前往奥拉夏的绿洲中转站与我们汇合。”弥撒铎迅速地做出决定，“具体计划我们在行程中再决定。”

　　“是的，大人！”

　　“愿我主庇佑皇子殿下，安然无恙。”兰吉尔公爵微微欠身，紧抓着胸前佩带的圣三角不住地祈祷，“他的任性……唉——”

　　“不惜一切代价，我会攻取日落堡垒。”弥撒铎斩钉截铁地说，尽管他的脸上仍愁云密布。

　　“我真心希望随你同去，梅耶尔，只可惜我对战争之事一窍不通。”这位年轻的公爵从腰间取出一柄装饰着红宝石和钻石，盘绕着鎏金线条的金钥匙，“这是圣城的权柄。在整个费兰多卡萨公国之内，你可以调动所有力量，包括各城的守军和爵士，让他们都受你指挥。即便是在我的公国之外，也没有人敢于拒绝它持有者的要求。”

　　费兰多卡萨之匙。弥撒铎迟疑了一下，用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兰吉尔公爵，“我只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骑士，您如何能够这样信任我？我恐不敢接受这份恩赐。”

　　公爵并没有就此收手，反而微笑着问：“你会辜负我的期望么？”

　　“我绝不会辜负您，大人。”

　　“我会毫无保留地信任我的兄长，同样我也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唯一的爱徒。而我同样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愿主照亮你的道路。”

　　弥撒铎重重地点点头，“愿闪耀在我头上的主的星光如您那般光辉璀璨，愿主的仁慈伴随光荣的心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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