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修罗借火，魍魉离歌3

　　转瞬之间，境遇逆转。

　　燕常佑的左手兀自还木呐呐的，心道今个儿只怕吾命休矣。他皱眉闭眼又咬了咬牙，几乎把五官都扭曲在一起，眼角更有一粒水珠悄无声息的混进了脸颊的汗水里，好似它从未存在过。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然后又聚合，又涣散，再重新聚合，就像他的畏怯和勇气，正轮番主宰着他的思想。最后，他终于把腰刀往胸前一横，悍然言道：“该死的娃儿球朝天！来来来，再来厮杀”！

　　韩小婷听了燕常佑的话，忽然“咯咯”的笑了，笑声婉转悦耳好似莺语幽泉。

　　“都头大哥果然有英雄气，奴家就爱伺候英雄……”

　　韩小婷话还未说完，身形已动，速度之快直似鬼魅。顷刻之间，已分别从酒肆东北、东南两处，各挥出三柄飞刀，刀势迅疾无比犹似闪电。这六柄飞刀更如同时而发，竟是齐飞并至！且刀刀直取要害又互为犄角，已然封死了燕常佑周身方位，绝难躲闪！

　　燕常佑此刻无暇多想，只能竭力招架。

　　他挪闪之间躲过一柄，又急挥绣春刀叮叮两声打落两柄已是极限。情急之下，他索性一侧身子，用已然无用的左手又档下一柄。同时右脚慌忙踢起一条长凳，幸而又挡住一柄。可这还有一柄，此时已然近身不足三寸，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了……

　　燕常佑只觉得右侧肋下微微一凉，自此终归穷途末路……

　　万般无奈，他只得将绣春刀置于地上，忙用手将伤口牢牢摁住。他深知若不如此，那肋下伤口并不是先往外留血，而是先到流入胸腔之内，后才会向外急喷。若是被血液到流入胸，过一二日血液便要凝固，干涸在内脏之上。等到了那时，大罗金仙来了也是无药可治了。（因胸腔中的气压小于体外空气气压，是以血先是倒流入胸）。

　　燕常佑一只手没了知觉，另一只手不但没了腰刀，且离了伤处亦要呜呼哀哉。一时间，他回想这些年四处奔波，捉人杀人无数，只为了有朝一日能做个千户。此时想来，竟自觉着这些都十分可笑，还不如早些取个寻常女子生儿育女。

　　可惜到此此时，他已然浪费了大好时光。

　　再看那韩小婷，此时纤纤玉指中已然捏着一柄飞刀，一双眸子里竟好像有春波荡漾、柔情似水。她这般含情脉脉的看着燕常佑，若是不知前事，别人见了还以为她瞧的是自己的情郎呢……

　　忽的，韩小婷将那春波荡漾黯然消去，柔情似水一瓢舀尽，纤纤玉手凌空一挥……

　　那柄三寸长的小刀却还在她手里！

　　“可怜那小二哥哥，他并非是奴家的同伙。”

　　韩小婷淡淡道了这一语，竟似满是萧索之意。然后她转身向酒肆木门而去，接着道，“奴家忽然又不想杀你了”。

　　燕常佑这时好似一个被老虎从嘴里吐出来的兔子，瞪着一双眼慎慎的瞧着，大气也不好意思喘两口。韩小婷的手将那酒肆木门轻轻巧巧一捏，那木们便好似被一只玉蝴蝶衔住了。接着，木门便被这玉蝴蝶“嘎吱”一声缓缓拉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个黑影从木门外一晃，着实叫人猝不及防。那黑影突然发难，结结实实一拳打在韩小婷身上，紧接着韩小婷便犹如风中纸鸢一般倒飞了进来，又重重跌在地上，便再也不动了。

　　这时，门外一个男子哈哈大笑说：“乔大哥，听你的真没错，藏在这里……”。

　　“总算勉强赶上了！”另一个声音急急打断道：“快去看看燕都头伤势怎样”！

　　燕常佑一听，便知门外的正是乔近益与张峰二人了。他继而心气儿一松，直觉昏天黑地，接着便人事不知了……

　　临安城里有一家醉生楼，顾名思义乃是醉生梦死之楼。慕容白下午之约便是在此处。

　　醉生楼既不是临安最大的园子，自然更不是最好的园子，甚至听过它名号的人也不能算多。不过，园子里面倒还有那么一两个姑娘，姿色才情俱是上佳。

　　醉生楼的园子不大，只一幢二层的小楼。大概是因为此处不是什么烟花柳巷，所以门口也没有拿着帕子站街拉客的流莺。如此却反倒让这醉生楼少了些红尘媚俗，多了些清雅格调。

　　二楼的阳台上常常坐着一两个姑娘，她们摇着扇儿喝茶聊天，时不时传出一阵铜铃般的笑声。

　　楼里的装饰也不算奢华，红木桌椅那自是必不可少，缕空的灯罩也算别具一格，更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清香忽隐忽现。倒也算是独具匠心。

　　而慕容白之所以选择这里，自然不是图这里清雅，毕竟一个妓院，要什么清雅？谈什么格调？这妓院当然是要越放浪越好！

　　妓院里就该有一大群媚俗徐娘放浪形骸，如此才能衬托着几支独秀格外出尘。然后，再选一个独占鳌头的名曰花魁。花魁就是叫人想着吃不着，只好转而从徐娘和独秀身上找安慰。

　　如此才是正儿八经的妓院，既让你相思折磨，又让你肉体欢愉。但凡是个男人就都爱吃这一套。

　　所以，慕容白选择醉生楼当然不是因为它假清雅，而是因为这里不会撞见他爹。

　　毕竟他爹慕容正武喜欢园子，自然也就不好去管儿子依样画瓢儿。如此家中没人去管，又正巧亲兄弟太多，若是被人家姑娘在私下里比划哥哥弟弟谁才是好汉，总是不免让输了的面子难堪。

　　所以，还是各有各的去处为妥。

　　而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爹慕容正武只爱去最好的园子。所以在醉生楼里，他绝不可能像他四哥慕容彻一样，因为和自己亲爹抢花魁，而被亲爹打成了残废。

　　慕容白刚进了园子，老鸨就扭着水蛇纤腰迎上来，手中轻轻摇着金边儿画扇，笑眯眯的说：“呵，我的慕容公子，您可算来了，他们都等您老半天啦！关公子问了我好几遍，可我哪儿知道您去哪里快活了”。

　　慕容白正眼都不瞧老鸨一眼，毕竟只有老鸨这一个媚俗徐娘，却要衬着十几号清雅姑娘，实在浪的耀眼不能直视。于是慕容白只淡淡问道：“哪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