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鬼符如鬼

木三、季清水和莫直十六年来从未真正的分开过，但以灵修者的身份站到一起，今夜还是第一次。

　　三人相视一望，长笑一声，豪迈的笑声中透着一股难言的悲怮与酸楚，他们三人年龄相近，性情相投，结为异姓兄弟，本以为从十六年前那场旧案中逃出，可以在这个小镇里平平淡淡地过完一生，谁知一朝惊变，将所有都毁了。

　　木三手握金龙棍，怒目向天。

　　季清水手持莹玉剑，平和的神情，俨然还是那位斯文的教书先生。

　　莫直放下肩上的沉担，从熊熊燃烧的炉火中取出一根赤红的铁条，正是那根已捶打淬炼了几年的青龙铁。

　　“这铁就要好了。”

　　他将青龙铁放在铸造台上，高高抡起沉重的铁锤，然后重重砸下。

　　“砰…”

　　一声声脆响后，便是四溅的火星，莫直就如在铁匠铺一样凝神打铁，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不曾发生。

　　就在这时，封一平五人已经赶到，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禁又气又笑。

　　“临阵磨枪有用？”封一平冷笑道。

　　笑声犹在风中回响，屋檐上又是一阵破空声响起，八支符箭应声而至，齐齐射向莫直。

　　莫直耳廓微动，骤然放下手中青龙铁，一个蒲扇大的铁夹不知从哪里取出，硬生生地将八支符箭夹住，搁到了铸造台上。

　　沉重的铁锤再度抡起。

　　砰的一声脆响，八支符箭被砸得跳起，扭曲得就如抽搐的死蛇。

　　九人的眉头随着锤落而猛地挑起，面对廷卫的围捕，竟然如此的挑衅。

　　封一平发出一声暴戾至极的厉啸。

　　忽地，眼前一片火光，那座火炉被莫直猛地甩出，赤红的炭火如漫天火矢般飞来。

　　五人慌忙格挡闪躲。

　　莫直三人却已是齐齐跃上屋檐，向那四名持枪廷卫飞掠过去。

　　九名廷卫中，四位持枪廷卫境界最低，但其所用的神鬼符弓却最是麻烦，乱战之中，符箭很是难防，必须先解决他们。

　　飞掠中，风中又现弓弦之声，又是八支疾飞的符箭。

　　季清水手中长剑拉出一条半月形的剑芒，空中陡然现出一条笔直的气浪，卷起无数的瓦砾，迎着符箭疾撞过去。

　　“叮叮叮！”

　　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弯曲的符箭从气浪中迸出，像死蛇一样跌落下来。

　　气浪散去，四名廷卫瞬间变得惶恐不安，因为他们眼瞳中只剩下两人的身影，持棒的木三不知去了何处。

　　正惊疑中，一声极其暴烈的狂喝从身后响起。

　　那是木三的声音。

　　接着又是一声巨响。

　　一股无比磅礴的气息从他们身后的瓦面下喷薄而出，由下往上直接破开这栋屋宇的屋面，无数的瓦砾碎木如疾喷的火山灰一般向空中溅射，然后又如雨点般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一道极其强大的棍意，向着四人碾压下来。

　　四名廷卫的脸色骤然变得煞白，急忙弃弓举枪，奋力格挡。

　　铛的一声脆鸣，仿佛千年古钟被人敲响。

　　四人持枪的双手不住地颤抖，虎口渗出道道血丝，四杆长枪被棍意碾压得弯成了柳枝一般，脚下的瓦片哗哗作响，整个屋面难以承受这道力量而坍塌，四人的下身完全陷入了残垣之中。

　　四人合力，勉强撑住了千钧之势的一棍。

　　但黑夜中有一道莹白色的剑光亮起，季清水带着这道剑光飞掠而至，一名廷卫的瞳孔收缩到了极点，一蓬血雾洒出，他看见自己持枪的双掌和手腕完全脱离开来，整个人随即瘫倒在断壁中，不住地痛苦哀嚎。

　　又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接着空气中飘来一股焦臭的味道，莫直手中炽热的青龙铁条直接贯穿了另一名廷卫的脖颈，猩热的鲜血从颈间喷涌，又在热力之下迅速化成血色的蒸汽。

　　莫直三人十六年来未曾在一起战斗过，但兄弟间的心意相通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忘却，相互间的配合仍然是十分的熟稔，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已是了然于胸。

　　听着残垣中的哀嚎声，尾随而至的封一平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难道密报真的有误？这如何可能！”

　　就在数天前，封一平接到了廷卫监传来的密报，按上面所写，莫直是四境灵师，木三是三境大灵士，季清水是两境灵士。

　　而他带得这一队廷卫，除了他自己是四境灵师，另外八人中，大灵士两人，灵士六人，双方实力悬殊，明办拿人应该手到擒来才对，但现在的场面却是完全反转。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下的情势就算有变，也由不得他太多迟疑。

　　“先杀铁匠！”

　　封一平眸寒如霜，体内的灵力急剧地朝着黑剑内喷涌，剑尖上开始升起黑色的气雾，剑意便是一条黑蛇。

　　矮胖廷卫手中牛角尖刀化成一道凌厉的刀意。

　　廋高廷卫手上长剑生出朵朵白莲。

　　枯槁廷卫双手间翩然飞出四条火蛇。

　　四人齐齐袭向莫直。

　　季清水回身救护，手中莹玉剑再次缠住黑蛇，但缕缕甜香却是直冲他的脑海，令他的头脑骤然一沉，胸腹中一阵烦恶。

　　毒系剑法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毒，剑意不见得有多精奇，但蕴含的毒素却足以毒死强大的兽妖。

　　莫直双眼圆睁如炬，一根青龙铁条在手中灼灼生辉，形如热浪的剑意将来袭的莲花团团包裹，阵阵火雾中，娇艳欲滴的莲花渐渐枯萎凋谢。

　　木三回身护在莫直身前，横扫千军的一棍与牛角尖刀剧烈相撞，两人纯粹力量上的对抗高下立见，矮胖廷卫整个人被抛到空中，然后重重地落下，像个肉球一般砸进了一家店铺之中，垮塌得瓦片砖屑中涌起一片尘嚣。

　　“哪个天杀的，眼睛长到脑瓜顶了，把我家的铺子给砸了！”

　　“不晓事的婆娘，快闭嘴，不要命啦！”

　　店铺深里传来几句惊呼声。

　　就在这时，莫直身下青光乍亮，凭空生出的三根青木桩重重地砸在了他的肋部，隐隐响起骨头断裂之声。

　　“喔！”

　　他单膝跪地，发生一声痛苦的呻吟，嘴角边渗出一丝血沫。

　　季清水急忙将莫直扶起，木三眼锋如刀般往黑暗中一个身影望去，那名年少廷卫脸上正露着狡黠的诡笑。

　　灵术中，有瞬击与疾击两种。

　　枯槁廷卫的火蛇诀属于后者，化出的火蛇在空中飞行，击中后的威能巨大。年少廷卫的青木诀则属于前者，威能较小，但能瞬间攻击目标，但连续施展需要较长的间隔时间。

　　瞬击的灵术，在乱战中往往更加难以提防。

　　见此情景，封一平十分意外地往后疾退，嘴角微微抽动，脸上露出阴霾的笑意。

　　疾退之中，他手腕微动，一张灵符从他指间飘然飞出，灵符上赫然画着一个狰狞的鬼头。

　　廋高、年少、枯槁三廷卫一看那灵符，脸色骤肃，不约而同地往后疾退。

　　季清水的眼睛微微眯起，忽然脑中想起了一物，一股冷冽的寒意从他心底深处狂涌而出，大声吼道:“鬼符，快跑！”

　　莫直与木三一听，俱是深吸了一口凉气。

　　鬼符与神鬼符弓一样，也是廷卫让世间惊惧的大杀器，这灵符其实并不叫做鬼符，是火系灵符中比火球符、真焰符等阶更高的爆炎符，位列天阶上品，只是威能太过巨大，灵符上又画有鬼头，才被世人称为鬼符。

　　这种灵符的制作之法在坊间早已失传，就连“十四家”之一的乾元派也无法制作，仅廷卫监供奉的符篆师还能秘制，由于制作之法十分繁琐，制作材料又十分难得，就是廷卫也只能靠累计的功劳在武库中换取，不是紧要关头也绝不会轻易使用，封一平身上也不过只有一张而已。

　　飘飞的鬼符发出如鬼哭般的低鸣，原本湿润的空气因为它的出现而弥漫着无尽的燥意，很快它就消散成无数细小的火灰，这些火灰沿着莫直三人急退的方向快速散开，刹那间便猛烈燃烧起来，瞬间化成方圆数十丈的爆炎。

　　“轰！”

　　整条紫石街在响彻震天的爆响中颤栗，无数流火在空中飞串，将半边天染得通红，相近的数十栋楼宇店铺轰然倒塌，砖石木屑满天横飞，掀起灰蒙蒙的尘嚣。

　　一团蜷缩的焦黑肉球飞出，正是矮胖廷卫的残骸，之前他砸进店铺中，刚要走出，没想到却被鬼符炸死。

　　莫直三人在鬼符惊人的爆炎之下倒飞出去，重重地摔下了街面上。

　　木三、莫直是四境灵师，季清水是三境大灵士，但在鬼符的爆炎之下，三人都受伤不轻，莫直更是雪上加霜，。

　　三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站起，冲天的火光将他们的眼瞳染得血红。

　　四周哀嚎之声四起，残垣断壁之中，散发着难闻的焦臭味道，随处可见残破的肢体。

　　看着眼前的悲惨画面，他们心中的冷意颓然到了极点，额上的皱纹就像被山洪冲刷过的万道沟壑。

　　季清水摇了摇头，痛心自责道：“害了这些无辜的人。”

　　莫直苦笑一声，凄凉地长叹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木三抬头看了看远处的木记食馆，虽已坍塌了大半，却幸未起火，心中稍稍平静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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