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三章 崩溃之源

　　终于，不甘坐以待毙的人出现了，在力之前，先后又三个人试图逃出村子，他们没有成功，都被巨石砸死，抛尸山谷。

　　力是第一个成功逃走的人，他消失在外面恶魔世界中，就连巫女都不敢出村子去找回他。

　　要是他不回来，一切都就这么平静下来，勇敢的极少数会循着力留下的标记和方法，越过守卫，逃出山村，迷失在外面的花花世界里。

　　大多数不够勇敢的人，就在村子里，等死，或者苟且偷生。

　　然而他回来了，他公然地挑衅着巫女的权威，违抗着最高的信条。

　　他用他那一身天蓝色的丝绸衣裳，那和风源大陆差不多做工的穿着很舒服的丝绸衣裳，将“外面是恶魔世界”的信条，撕扯得粉碎。

　　他不会活下来了。他对抗了不可战胜的巫女。

　　银尘在听到巫女说话的第一个瞬间，就知道，这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加在一起，都不可能战胜那位巫女。

　　在她说话的第一个瞬间，银尘就感觉到了她身上慢慢散逸出来的罡风。

　　鬼属性的，化形系的罡风，完全对应着亡灵法则的罡风，或者说，是最适合修炼《凝魂摄魄大法》的罡风。

　　亡灵，游走于光明与黑暗之间的元素，单纯的亡灵元素不会受到元素法则的影响，可是巫女身上的亡灵气息，是黑暗的亡灵气息，在光明的力量面前，极端脆弱。

　　一切都突然变得顺理成章，具备亡灵力量的武女，自然可以被当做巫女，面对一群根本没有任何修为的普通的原始人，无论智力和体力都完全碾压，一个人控制住所有人理所当然。东海秘境中的亡灵护山大阵，还有那守阵的灵魂，甚至包括那满地的骷髅，都和这位巫女的师承脱不开干系，银尘被传送到这里，甚至直接有了一个新的身份，似乎从任何一个角度都说得过去。

　　不过，亡灵的力量，还是太强大了一些，银尘不认为自己面对那位巫女有着怎样充足的胜算。

　　“巨，行刑是在审判之后立刻执行的么？”银尘突然开口问道，他的话极端刺耳，非常伤人，可是憨厚又宽容的巨不以为意，只是瓮声瓮气地回答道：“不，还能关押三天，但是没吃的。”

　　“那就好。”银尘眯起眼睛：“还有机会。”

　　“银！不要去找巫女大人！你可不能犯傻呀！巫女的住所不让任何人上去的！”

　　巨翻身而起，一双铁掌紧紧按住银尘的双肩，银尘感觉自己背后的土地正在发出开裂的惨叫声。

　　“泥……奏……凯……要……压……死……我——！”

　　银尘奋力挣扎，却完全没法移动这个膀大腰圆的“史前动物”分毫。

　　“答应我！不要去找巫女大人！”

　　“我知道！我答应你快下去！”银尘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下沉，他可知道后背靠着的是黄土，不是水面呀！

　　“那就好。”巨终于松开了他，银尘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半沉入地下了。

　　“这头大象！”银尘心里暗骂道。

　　当太阳的光芒再一次照亮小广场，照亮银尘的脸时，沉睡的小山村慢悠悠地苏醒过来。银尘和巨向后睁开眼睛，慌忙爬起来，看着从四周的小茅屋里出来，渐渐聚拢过来的村民。

　　两人对视一眼，巨从银尘的眼睛里看到了单纯的无奈，银尘从巨的眼睛里看到的单纯的悲哀。两人都明白，今天早上，不会有耕作，不会有狩猎，不会有其他任何别的事项，只会有审判。

　　村民聚集起来，锣一边用不知道谁吃剩下的猪腿骨敲着腰间挂着的小锣，一边声嘶力竭地吆喝着，将仿佛散漫牛群一样的村民整顿成歪歪扭扭的队伍。这些村民此时看起来毫无纪律可言，更没有任何能称得上“军势”的阵型，完全就是东一堆西一堆的，一边和自己亲近的人聊着没有营养的话题，一边懒懒散散地站在一起。

　　村口的守卫也无精打采地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面黄肌瘦的表情。尽管银尘给他们带来的丰富的食物，可是银尘到来之前，那个所谓的第一猎手“银”，依然是十次狩猎五次空手而还，整个小山村里，捕猎能够三成胜算的，都是高手了，也正因为如此，村民们才更依赖于种地养家，也正因为如此，当田地减产时，村民们才大都患上了营养不良的症状。

　　另外两名脸上挂着兽骨面具的守卫也来了，他们押着面色红润的力来到广场的中心，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摆上了一把破烂的木椅子。

　　“坐下吧。”其中一个守卫说道，他的语气中并没有多少威胁的意味。

　　“不用了，大哥，我站着就好。”力轻轻摇着头，虽然被牛皮绳索绑着，可是力的神色依旧安然，甚至带着一点点崇高的自信。他的身上散发着殉道者的光芒。

　　他显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显然知道自己的结局，不过，哪怕身死，他也不会放弃自己心中的信仰。他的信仰，就是族人啊。

　　为了族人的未来，为了族人还能有未来，他早已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抛却。死亡根本不可能吓住他，因为他若是真的害怕死亡，那么他也就不会冒着被怪兽当排骨啃了的危险，穿越了号称死亡绝境的迷雾沼泽，抱着必死的决心踏入故乡，甚至于，他自知必死，却还是为族人探索出来一条可以安全出入迷雾沼泽的秘密通道。

　　他确信自己是世上唯一一个知道那通道的生物，他将那通道用隐秘的手段标识出来，只有他的族人，他的乡亲，才能辨认，才能找到那条绝不会遭遇怪兽袭击的通道。

　　力就那样铁骨铮铮地站在那里，等待着太阳完全升起，等待着自己走向完全的终末。

　　十三这个数字总是带着一股让人不安的神秘气息。当村民们差不多集结起来，就连“犯人”力也被带上来的时候，十三位老态龙钟的男女拄着做工精良的拐杖，慢吞吞地从村子东北角的方向走了来。他们是这个村子里真正的实权派，是被称为“守旧老人”的长者兼学者。银尘装作随意地瞟了他们一样一眼，就将他们的实力尽收眼底。

　　白银色的瞳孔微微颤抖了一下，魔法师的内心之中稍微有些震撼。“不愧是修炼到了亡灵力量的人，哪怕是最简单的风系力量，也被增幅到如此可怕的境地呀！”他轻声自语道，周围的人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也没有人回头看他一眼。

　　银尘总算见识了这座小小山村的真实力量，亡十三位老人全部都具备分神以上的强大实力，这还仅仅是他们风属性修为的实力，他们的亡灵属性修为更是不知道要有多么高深。十三人中，三人分神七重，三人分神九重，剩下的六人分神十二重，还有一人，合道四重。

　　这股力量，说难听点简直比三个神海派加起来都恐怖。

　　如此强大的长老队伍，却统治着一群没有丝毫修为的原始人。这种状况又让银尘闻到了阴谋的气息。正常的山村里，老人们分神境界，那么他们的后辈族人至少应该有几个入体境界化气境界的人，因为只有得到传承力量的年轻人，才能在这些老人百年之后，继续担负起守卫村庄的重任，可是现在，这些老人们居然敝帚自珍，没有将自身的力量，传承给他们的亲人。

　　“难道说，这些老人根本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他们是在圈养这些村民？”银尘无法否认自己的猜测，白银色的瞳孔中，闪过一道青蓝色的杀意。

　　“圈养活人这样的做法，只有加布罗依尔那些站在文明顶端的魔法师们，才有资格呀！”

　　又过了一分钟，那曾经在黑暗中现身的巫女从那高高的山岗上下来了。

　　村民们的窃窃私语猛然收住，一双双眼睛散发着崇敬，直勾勾地盯着那位款款走下来的巫女。

　　银尘的目光被她完全吸引住了，白银色的眼睛里满是惊讶与好奇。

　　巫女和力一样，穿着丝绸做成的衣服，只不过巫女身上的衣服更显得宽大而古朴，而且令人惊讶的是那长袍之上甚至还有些许的补丁。那长袍是灰白色的，看起来似乎从来没有印染过，显出纯粹又单调的色彩，身穿灰白的古款长袍的巫女，身上挂着许多细小的兽骨甚至是贝壳支制成的装饰品，显出一股娇小，柔嫩又纤细的美感。巫女从通往山顶的台阶上慢慢走下来，无论是村民，还是守旧老人们，都露出虔诚的表情。

　　巫女慢慢走过来，她的身体是那样娇小，他的容貌是那样可爱，仿佛异世界中的芭比娃娃。银尘有点震惊地看着这位巫女，从来没有想过，这所谓的巫女，居然可以如此的年轻又美丽。

　　她的容貌，她的气质，她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美丽，并不在林绚尘之下。

　　这世上居然还能有第二个钟天地灵秀的女子吗？

　　银尘不知道，他看到巫女的第一眼，甚至都有点想放弃和她作对了。

　　如果说林绚尘是那淡村的美丽，少女的美丽，那么眼前这个巫女就是可爱，单纯地可爱，像小女孩一样的可爱，她长者一张娃娃脸，婀娜又稚嫩的身段掩藏在宽大的长袍之中，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些许还未褪尽的婴儿肥，圆溜溜的大眼睛里反射着初升太阳的光芒，很纯净，很可爱，可就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十五岁少女，却是杀伐决断，令人恐惧的巫女。

　　她身上散发出的罡风气息，和银尘一样，不过入体一重，可是在这股罡风气息的掩盖下，另外一股强横的力量，化作邪恶的力场，笼罩着她，压迫着包括守旧老人在内的所有的村民。

　　元婴，大圆满。

　　银尘的瞳孔猛然锁紧。

　　作为魔法师，敏锐的感觉让他从这个巫女身上得到了更多的东西。

　　巫女身上的那股元婴大圆满的亡灵气息，正在缓慢地侵蚀这女孩的灵魂，让她的性格越来越阴冷。银尘能够感觉出来，那股力量，根本不是小小的巫女能够拥有的力量。

　　那似乎是某种遥远而邪恶的存在，“降临”在女孩身上的力量。

　　银尘垂下眼帘，苍蓝色的杀意在瞳孔深处盘旋，更像锐利的剑芒。

　　审判开始了，守旧老人之中的一位丑得如同蛤蟆一样的老女人先站出来，说了几句简短又没有丝毫营养的话，然后坐回她的椅子上去了。太阳越升越高，广场之上，渐渐升起了一股燥热的气息。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坐在一把最高的木头椅子上的巫女开口问力，她的声音清冷又稚嫩，她的语气平淡又无情。此时此刻，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被人远程控制的人偶。

　　“我当然有话要说，我有很多话要告诉大家！”力的声音里，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些许孤注一掷的疯狂，当然更多的是即将达成人生理想的兴奋。此时的他，简直如同光辉的辐射。

　　他的身上笼罩着一种舍生取义的无形光芒，闪华般纯粹，他被阳光照亮的侧脸，仿佛比太阳更加明亮。银尘敏捷地扫了一眼全场，守旧老人们都露出一副吃到翔的表情，老脸扭曲着强忍着愤怒与厌恶不敢发作。巫女的脸上没有表情，甚至眼睛里的神色都是空洞一片，几如虚无。村民们的表情各不相同，最让银尘印象深刻的，就是挂在巨眼角的泪水。

　　这个大男人最后还是哭了。

　　“听我说吧，“力转过身来，望着村民，望着他曾经的现在的也是永远的父老乡亲，恳求道，“听我说，大家都高兴起来吧！我刚从沼泽的那边来，我的脚踏上了新鲜的土地，我的手感觉到了其他民族的抚摸，我的眼睛看到了奇妙的景象。

　　“小时候，我的世界只是父亲的花园。

　　“早在创世的时候，花园东面、南面、西面和北面的疆界就定下来了。

　　“只要我问疆界那边藏着什么，大家就不住地摇头，一片嘘声。可我偏要刨根问底，于是他们把我带到那片山谷中，让我看那些敢于蔑视神灵和祖先的人的嶙嶙白骨。

　　“'骗人！神灵喜欢勇敢的人！'我喊道。于是，守旧老人走过来，对我读起他们的圣经。他们说，神灵的旨意已经决定了天上人间万物的命运。山谷是我们的，由我们掌管，野兽和花朵，果实和鱼虾，都是我们的，按我们的旨意行事。但沼泽是恶魔们的居所，对沼泽那边的事物我们应该一无所知，直到世界的末日。

　　“他们是在撒谎。他们欺骗了我，就象欺骗了你们一样。

　　“沼泽的外面也有牧场，牧草同样肥沃，男男女女有同佯的血肉，城市是经过一千年能工巧匠细心雕琢的，光采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