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摘果子

　　再次来到真人殿上，周渔面对的依然是竹帘之后的身影，唯有苏澈真人与赤发真人卷起了竹帘，露出真容。

　　“你不用慌张，这次突然召见你，是有事相询。”苏澈首先开口说道：“周渔，先把你这段时间在燕国的所作所为，大致的说一说吧。”

　　周渔先是在脑中回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干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于是就将自己在燕国的作为大致的说了一遍，说完之后，便听到一道竹帘之后有一个声音不屑说道：“简直是荒谬之极，身为修行者，不去追求仙道，努力提高自身修为，反而要去搞什么建设，教育，将希望寄托于凡人之中，简直本末倒置，滑天下之大稽。”

　　周渔怂了怂肩膀，没有说话，这种事情是说不清楚的，唯有依靠事实成果去抽脸。

　　“虽然行事有些脱跳，可也算不上滑稽吧，“一旁的赤发真人漫不经心的说道：“若这真是个一无是处的滑稽小子，我们召唤他来真人又是为何？闲的发慌吗？”

　　“周渔，你做事也太不着调了，炼钢，教育，造船，研发，这些事情是该你操心的事吗？”苏澈也出声说道：“不过愚者千虑，终有一得，没想到你这么胡搞乱搞的，还真给你搞了点好东西出来了。一个，是你研发出来的飞弹，有那么点意思；继续努力，只要你为寒山做贡献，寒山自然不会亏待你。还有一个，则是你想要组建的方寸山，据说，这是一个要打入罗刹人内部的情报组织？”

　　苏澈话音一落，诸多竹帘之后的身影都凝固了下来，大殿之中一片寂静，真人们都屏气凝神，等待着周渔的回答。

　　“是的，”周渔肯定回答说道：“我是这么想的。”

　　大殿之上顿时响起了一片嗡嗡的评论声音，真人们毫不掩饰的交换着自己的意见：

　　“真是大胆。”

　　“大言不惭。”

　　“后生可畏啊。”

　　周渔自然是明白，为什么殿上真人会是这种反应。

　　寒山是魔门传承，功法之中多有隐秘自身，伪装他人的功法，同样也有改变体型，让人无法察觉的药剂。魔门嘛，在上古时代便是人人喊打，被正道教训的角色，自然要懂得潜伏藏身，这可是生存的几本技能了。得了魔门传承的寒山，自然负担起了东神州的情报工作，但对内情报好办，大家都是人类，寒山出产的魔女各个都是万人迷，眼角一个风情，就能让别人把知道的全都心甘情愿的说出来，带对外，就麻烦了……

　　死人国那边全都是死人，怎么派遣谍报人员？难道要先把自己的谍报人员砍死再送过去？这么搞还怎么招聘员工啊？谁都不会干啊。

　　西方净土的佛陀，以及东瀛的狐妖们更是难办，这些人主修的都是上丹田，精研的精神术法要远远超出寒山，送过去的人还没传回情报，就被对方给洗脑了，送人过去那就真成了送肉包子去打狗，有去无回。

　　相比起来，罗刹国那边形式要稍微好一些，曾经一段时间，寒山在罗刹州那边的情报工作还做的是有声有色的，直到娜塔莉亚.钢铁上台。

　　首先是夺取政权的时候，一通好杀，血流成河；之后是为了巩固政权的大清洗，又是一通好杀，血流成河，然后是再一次的大清洗，反复的大清洗。这么一次次的血洗之后，那里还有情报人员活下来？那些疑似情报人员的家伙；可能是情报人员的家伙，不太像是情报人员，但还是被算上的家伙，全部都被杀了。

　　在这种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政策之下，寒山在罗刹州的情报组织被彻底的抹去，擦的干干净净。

　　罗刹州对于寒山来说，成为一片被迷雾笼罩的地方，寒山的真人们完全搞不懂罗刹州那边的家伙在搞些什么，那群头上长角的罗刹怪物的脑子里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啊？

　　没人知道。

　　对敌人一无所知，这不但十分危险，而且还十分愚蠢。这种愚蠢遭遇到了这次突如其来的战争威胁，就显得更加突出。钢铁姬是吼着好玩的？罗刹人是不是真的在备战？他们兵力如何？准备是否充分？所有的这一切，寒山都是一无所知。

　　这可真是蠢到家了。

　　战争还没有开打，寒山的情报工作就已经一败涂地。寒山上的真人们心中不曾奢望在罗刹州的同行，干的会比自己这边更差，必须要扭转这种局面。就算情报战争失败了，也不能让自己显得太蠢。

　　可要在罗刹州重建情报系统，又谈何容易，这任务已经派发多次，但全都以失败告终，派往罗刹州的人，无一不是寒山精英，当然都是有去无回。钢铁姬将她的帝国经营的和铁桶一般，密不透风，让人完全看不到其中内情。

　　就在这种情况下，周渔顺手组建了名为【方寸山】的情报组织，周渔仅仅只是在报告之中顺带一提，大致说了下设想，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但依照报告之中内容却让真人们很是振奋，不管怎么说，这看起来是一个可行性非常的高的计划。

　　但真要让周渔一个人就把这事情给干成了，岂不是显得寒山的情报院更蠢了？

　　“关于罗刹州的情报收集，并非是一件易事，”随着这个清冷的声音，另一道竹帘被缓缓拉起，露出了坐在竹帘之后的寒山真人，这是一位极美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袍，同常见的寒山之中较为暴露的着装不同，这件袍子将她整个身子都仔细的包裹了起来，没有露出一寸皮肤，高高竖起的衣领甚至将她的脖颈都遮挡住了，只是露出了她的面容。这位真人的双眼幽黑，恍如深渊一般，她开口冷声说道：“我是回燕阁的掌院，李红药，周渔，我不信任你，你不过是一个有点才华的少年，阳光之下的事情，你能够去看，去学，可黑暗之中的事情你又能懂得多少呢？当然，我也不信任那些罗刹人。周渔，把你的方寸山，交给回燕阁可好？”

　　是了，就是她，除开李红药，还能是谁呢？

　　这是对周渔影响最深的一个女人，在上一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是以周渔直属上司的身份出现的，周渔一直觉得这个女人是个真正的疯子。但不论如何，周渔从她的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在周渔的脑中，有一个画面是永远不能忘记的。

　　那是旧日的记忆，在破旧古老的地下室之中，对于将到来的行动，周渔依然犹豫不决，一名美丽的女子——李红药就坐在周渔的面前。

　　李红药脸色惨白，嘴唇呈深紫色，带着病容，周渔那时候很清楚，她已经身中剧毒，离死不远了。

　　但此时，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李红药却恍如是深夜里盛开的罂粟花，危险的让人颤栗，却又如此的美丽。

　　可从她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如同冰山一样寒冷。

　　那个时候，女人是这么问的，

　　“计划作出了吗？”

　　周渔回答：“作出了。”

　　“计划定下了吗？”

　　“定下了。”

　　“执行计划遇到了困难吗？”

　　“是的，遇到了。”

　　两人成功的获取了珍贵的情报，这情报能够让仙人们继续苟延残喘一整子。现在，两人要做的就是将情报送出去，但周渔不可能带上李红药一起逃离，她已经身中剧毒，如果不及时医治，她就会死。

　　周渔陷入到了两难的境地，任务需要他尽快送出情报，但这么做就需要抛下李红药，留下她等死。他当然也能选择留下来救助李红药，但这也意味着两人都将陷入到巨大的危险之中，更加难以接受的是，情报也有可能因此无法送达。

　　周渔那时候挣扎了一番，说出了让他无比后悔的话语，他说：“其实，你中的这种毒并非是无解，我可以……”

　　那时候，李红药只是笑了，看周渔的眼神就像是看不懂事的孩童，她轻声问道：“你为我治疗，驱毒，对于任务来说算是阻碍吗？”

　　“是的。”

　　她的声音很轻，问道：“能够克服吗？”

　　这一次，周渔沉默的时间更久，然后他咬牙说道：“……能，能够的！”

　　李红药长吁的一口气，仿佛是得到了解脱一般，“终于……”她带着轻快的笑容说道：“那么就按照计划去办吧。”

　　计划定下了，那么就去办吧。

　　***

　　“周渔，你是在发呆吗？”李红药冰冷的声音将周渔从回忆之中唤醒，李红药冷声质问道：“你怎么敢？在真人殿之中，面对真人的质问？你竟然走神了？是谁给你了这样的胆子？”

　　“恐怕不是走神吧，是被你的要求给惊呆了而已，”苏澈长叹一声，摇头说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倒是前人栽树，后人摘果。现在倒好，后人树都还没栽好，就有人急着来摘果子了。”

　　李红药转过了头，冷声问道：“苏澈，你能保证，周渔能够领导方寸山，给我们带来足够的情报与讯息吗？”

　　“这……”苏澈还真不能保证，这么多年来寒山的回燕阁都没干成的事情，周渔能搞定？她还真没这个信心。

　　“没法保证，你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