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 画皮（30）

　　“你耍我？”

　　 “……”司默耸了下肩。

　　 事到如今魅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眯眼环视了一圈周围，众人的脸在她眼前一一浮现。

　　 “我本以为……”她忽而动了动唇，“就算之前那些都是假的，我至少还可以凭借着自爆，为他谋取一条生路。”

　　 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从始至终，她居然输得这么彻底……

　　 自己的每一步都落在了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之下，人是假的，感情是假的，甚至就连那枚玉佩……也是假的。

　　 这些都只不过是他们为了控制住自己所使出的手段——

　　 先是假意配合自己拖延时间，再是假意落入陷阱让自己放松警惕，最后再给自己以致命的一击。

　　 ……甚至他们早在此之前，便在幻魔的科普下，知道了自己最后的保命底牌，于是特意设计了一出偷梁换柱，用吸魔石打造成假的玉佩模样引诱自己落网。

　　 ……当真是下得一手好奇。

　　 也难怪姬无清和司默会自愿归属。

　　 可惜了……自打这个世界诞生开始，仙魔的势不两立便是注定好的。

　　 魅魔如是想着，继而垂眼缓缓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那里有一个临盆的生命在跃动。

　　 此时的她模样绝对算不上好看，但众人却从她微垂的眼角处看到了一种名为“母爱”的光辉。

　　 这光辉仿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许是认命了，知道自己的结果已经是不可挽回的了，魅魔垂眼抚摸着肚子里的生命，脸上满是平静。

　　 没有悲伤，没有害怕。

　　 见此情景，众人也十分默契地噤声，给她以最后的安宁。

　　 好半晌魅魔才终于抬起眼。

　　 她一点一点地环视着这些并不算陌生的人。

　　 时空一点一点分割，将黑与白完全切开。分明是站在对立面，即将要自己命的人，但她却在此刻感受到了空前未有的亲切感。

　　 “……”真是疯了。

　　 魅魔苦笑一声：

　　 “是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只是……”

　　 她说着垂眼，轻轻抚摸着小腹，像是生怕惊扰了里面的小生命一般。

　　 姜芸看得有些揪心，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边人的衣袖。

　　 感受到力道的谢晏垂头，小声安慰了姑娘一句。

　　 就在众人以为魅魔要为那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求得一条生路之时，却只听得她道：

　　 “我自知仙魔不两立，也不求你们能饶恕了这个孩子，只希望……你们在下手的时候能轻点儿。”

　　 “……”

　　 没人反驳也没人答应，场上顿时陷入了一片古怪的沉默。

　　 但魅魔也根本就不在意众人是否回答了她的话。

　　 在她看来，装出一副伪善面孔去做些自我感动的事，向来是这些修仙人所最擅长的——和魔族和平相处的事都能做出来，自己的这么一点小小的要求，想必他们自然也是不会拒绝的。

　　 这般想着，魅魔慢慢地朝着苏荼走近。

　　 当事人都还没有什么反应，便首先看见一旁的姑娘因为自的靠近，皆露出一副如临大敌的高度警惕模样。

　　 “之前抓你的时候不是装得挺好的吗？现在这么紧张做什么，我都这样了……还怕我对你师尊做什么不成？”魅魔忍不住笑了一声，终于在苏荼面前站定。

　　 但她的目光却是越过苏荼，落在了司默身上。

　　 “你知道吗？”众目睽睽之下，魅魔伸出手。

　　 她抬眼看着司默，嘴里喃喃着。

　　 即便是被少年不留痕迹地躲过了她的触碰，她也并没有丝毫的介意，更没有再往前一步，只是隔着虚空轻轻地抚了抚少年的眼，轻声道：“你真的很漂亮，尤其是这双眼……特别像我的一位故人。”

　　 她的眼神里难得浮现出一抹忧愁，像是看着司默，又更像是透过司默，看着某个再也回不来的人一般。

　　 场上一时寂静无言，半晌只听得魅魔轻叹一声。

　　 “罢了，十多年过去了，也该放下了，而且……”她说着轻轻放下了手，在苏荼面前卷起一阵风，“我也要去陪他了。”

　　 最后看了这个世界一眼之后，她轻轻阖上眸。

　　 “……动手吧。”

　　 白光闪烁间她弯着唇，带着餍足又释然的微笑。

　　 没了内在支撑的身体摇摇欲坠，却在她倒地一瞬化为一抹黑气，消散于天地之间。

　　 …

　　 “话说这女妖怪啊，在同那几个修仙人七七四十九回大战之后，自知不敌，便想趁乱逃跑，却没想到正中了修仙人的下怀。

　　 他们早已在逃亡路线上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将这女妖绳之以法！

　　 再说回那女妖怪啊……从最初的阵法中逃出去后，还没走两步，便又被人给抓了回来，最终在村民的一众声讨之下，女妖怪终于死在了修仙人的剑下，化为了一缕青烟，不如轮回六道——甚至连魂魄也没有留下，从此无力再为祸人间。”

　　 客栈里，说书先生正摸着胡子摇头晃脑，底下座无虚席，听客们听到此结局后，都忍不住纷纷鼓掌喝彩，发表起自己的看法见闻起来。

　　 有感慨激昂的。

　　 “女妖死得好啊！让她为祸人间这么多年，总算是让我们扬眉吐气了一回！”

　　 “对啊对啊！这女妖早该死了，不入轮回六道，这便是她最好的归宿罢！”

　　 有夸赞有勇有谋的修仙者的。

　　 “自古邪不胜正，仙人们真是太棒了！”

　　 “对啊，仙人们世世代代只为守护黎民百姓，而从不计较得失，他们何其伟大！”

　　 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

　　 先生站在看台上，只是微笑地听着。

　　 这时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这个故事完结了，先生下一次打算讲什么啊？”

　　 此话一出，全场噤声。

　　 原因无他，只因先生故事逻辑清晰缜密，语速语气和气氛也把握得十分好，是以大家都十分乐意听他说书，自然也十分期待下一次的故事。

　　 但先生却只是摸了摸胡子，他的目光微微上抬，掠过了众人，却是微微笑着：

　　 “这个故事结束了，我也该离开了。”

　　 场下顿时一片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