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一叶道观

　　姬梓栊说的没错，商漠寒和潇湘泪一出来，门口已经有个管事模样的候着了。眼尖的发现了二人，赶紧迎了过来。“想必二位就是先生说的贵客吧，请随我来。”

　　商漠寒没说什么，潇湘泪也没有问什么。二人跟着管事下楼穿过大厅，也是像上次浪云迭一样走过亭台水榭，来到与湖中岛方向截然相反的地方。

　　只有几栋建筑伫立在花草树丛中，这里的景色赶不上商府的后花园，不过也算是不错的。

　　管事指着边缘的一栋建筑，不知有心无心的说道：“园苑只剩这一栋房屋了，原本还是先生为自己预留出的，如今就请二位屈尊于此。一切供应和要求，自有人为二位安排。”

　　商漠寒明白了意思，回应道：“替我向先生答谢，有事我会通知你们的。”

　　管事点点头，把二人领进了屋内就离去。

　　商漠寒关上门，转过身看见潇湘泪靠在桌边，抄着手看着他，似乎有很多东西要问。

　　“妹妹，确实是为兄之错。冒充了你二师兄的身份，望妹妹恕罪。”商漠寒先一步致歉。

　　潇湘泪摇摇头，并不领情。“兄长，应该知道小妹怪的不是这个？”

　　“为兄愚钝，请明说。”商漠寒装作不知，内心其实比谁都清楚。他是商家人，如今却来结交姬家，潇湘泪自是聪慧之人，也深谙朝堂与江湖里几大势力的关系。

　　如果商家和姬家交好，那对其他势力都没有好处。平衡打破了。人皇陛下可不愿看到这一幕。

　　“兄长说，此行只是抓捕傀儡老人。可是我现在看着，怎么觉得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呢？”潇湘泪带着一些质问的意思。

　　在她的印象中，商漠寒是个冷僻孤傲、耿直忠义之人。可是今天看到的，却是一个心思缜密、老谋深算的模样。她都有点怀疑，商漠寒并没有易容，这才是他的真身。

　　“或许在你的心中，我不是今天的模样。”商漠寒无奈的摇摇头。他何尝不想按自己的本性做事，可是，哎。

　　“但，想想我们在的地方。”商漠寒也不愿过多的解释，他相信潇湘泪会明白的。“时间也不早了，你也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说。”

　　潇湘泪想叫住他继续询问，可商漠寒头也不回的钻进了一间卧房。

　　我们在的地方。潇湘泪回忆着，踱步进了另一间房，细细思量。

　　东方，是姬家的。傀儡老人，在东方。我懂了，兄长的意思，原来如是。

　　商漠寒和姬家都把重心放在了探寻傀儡老人踪迹的事上，没有注意到，一个鹤发童颜的老人骑在驴子上，慢悠悠的摇进了临海城。

　　“还有多久啊？”老人浑浊的眸子，扫射四周，但仍旧看不清楚。

　　牵着驴子的是一个小道童，他有些不耐烦的看了老人一眼，抱怨道：“不是给您说过了吗，我们到临海了，马上就要见到他了。”

　　“哦哦，原来如是。”老人喃喃自语，掐着手指，不知道嘴里在念些什么。

　　道童无奈的叹口气。师傅果然是老了，这个问题从进城到现在，他已回答不下五遍。三年前可还是好的，毕竟师徒一场，也不能把他丢在这里。

　　他牵着驴子往多宝阁的方向走去。

　　一路没遇到什么事儿，再慢也在日落之前抵达了多宝阁。

　　多宝阁外的几个护卫，看到一个小道童带着个老头靠近了。道童穿得工工整整，看样子也是名门道观的。不过那个老头，穿着邋遢，头发乱糟糟的，还在东张西望。很明显，不是精神有病，就是人有病。

　　“去去去，你们干什么的？不要打扰本阁的生意。”有护卫得到了指使，出面驱赶二人。

　　虽是日暮，但念去阁仍旧有往来不止的客人。敢进阁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能让他们看到这两个家伙。

　　道童不着痕迹的避开护卫，双手合十，不卑不亢的说：“贫道一叶岭雪归子，受多宝翁大人之邀，特来临海一聚。”

　　凭这身手和态度，护卫心惊的同时，也觉察到了来人的不俗，自己不好决断。但毕竟是在多宝阁做事的，他只能先让二人在门外候着，跟护卫领队的禀告。护卫领队又向上一级汇报。

　　小道童雪归子就静静站在那里等候，没有异动，脸上淡定的微笑更让护卫们不敢轻视。

　　老头捋了捋乱发，眸子仍旧浑浊。“怎么停下了？”

　　“回师傅的话，我们到了。”在外人面前，雪归子恭敬的说。

　　老人很激动，双手在空中乱抓，想要挣扎着起来。“到了，多宝呢，多宝呢？”

　　能直呼阁主大人的名讳，看来是真的。护卫们对二人的身份彻底没了疑虑，敢在临海直呼多宝翁的名字，就算是无心为之，若不是至亲之人，都会迎来灭顶之灾。

　　“多宝翁大人等会儿就出来了，师傅你先安静一下。”雪归子劝慰道。老人总算给了点面子，坐了回去，但仍旧神情激动。

　　没过多久，阁里就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多宝翁几乎是小跑出来的，后面一大波侍者都没跟上。

　　护卫们恭敬的行礼，多宝翁并没管他们，张望着寻找二人。看到后，瞬移出现在驴子旁。

　　“雪归，竟然真的是你们。还有大哥，你终于肯来了。”他同样神色激动，拉住老人的手，怎么也不愿松开。

　　“多宝翁大人。”雪归子双手合十行礼。

　　老人脸色一变，反握住多宝翁的手，继而老泪纵横。“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有生之年竟还能见到你。”

　　“大哥，进来说话。”多宝翁扶着老人下驴子，有侍卫把驴子牵到厩里。雪归子跟着进了阁，临行不忘提醒侍卫。“要用最好的料草，记得还要用热的山泉水，给它洗一遍。”

　　“诺。”他们没走，其他的侍卫都不敢起身。没想到真的是位大人物，连阁主都这么对待，还好及时看清情势。

　　多宝翁扶着老人来到三楼，雪归子跟在后面。

　　“没我的命令，禁止进入，任何人。”多宝翁脸色一板，命令守在门口的两个高等练气士。

　　侍卫不敢马虎，关上门，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守卫。

　　多宝翁坐回自己的位置，老人坐在他对面，雪归子站在老人身后，仍是一脸人畜无害的笑。

　　“好久不见。”多宝翁收敛了激动，像老相识谈心，平淡的打着招呼。

　　老人也不再那么浮夸的表演，同样平静的笑着。“是啊，有三年了吧。”

　　雪归子瘪瘪嘴，又要开始无趣的对话了。没想到三年不见，这两人还是这个样子。

　　“师傅去世后，一叶岭不是下令绝不出世么？怎么今天，又食言了。”

　　“这个故事很长，你先把茶煮上。”老人神色一凛，同时表现对多宝翁行为的不满。

　　多宝翁随手一招，壁柜里就飘出炉子和一套茶具。老人也开始了他的讲述。

　　一叶岭，独立于朝堂的江湖势力。五年前，它处于鼎盛时期，实力如日中天，强大如商家、姬家，也不愿与它交恶。这个老人就是现任一叶岭道观的观主——璋穆道人。

　　多宝翁当时为无岸空回首徒，随无岸游历天下寻找炼器神材时，与璋穆偶遇。二人兴趣相投，年龄相仿，成为了挚友。

　　可是之后无岸入了大荒，不幸葬身其中。多宝翁携师弟风痕归来，风痕受了刺激，修为尽失，便隐居山林，不再入世。

　　多宝翁回到临海，接手了师傅的势力，成立了多宝阁。

　　璋穆听闻此事，怀疑事情有异，毕竟无岸空回的身份和修为都摆在那里。于是几次进入大荒寻求自己心中的真相，同时也是为了好友，但都无功而返。多宝翁也在暗中调查，二人一明一暗，都在为了共同的目的奋斗。

　　直到三年前，一群修为甚高的人趁夜袭击了一叶岭。

　　因为观主璋穆道人常年执着于寻找真相，荒废道观的治理，一叶道观的实力和地位一年不如一年。虽有强者镇守，可仍是死伤惨重。整个道观活着的人，不足五十余数。

　　当时也正值南蛮叛乱，华夏腹地多处势力都受到攻击。大家都认定此事必由南蛮搞鬼，群情激愤，要求出征南蛮。璋穆也准备率领剩下的人，投身南方。

　　他找到了多宝翁，希望可以得到援助，但是多宝翁以自顾不暇拒绝了。璋穆认为自己帮了他这么多年，付出太多没有回报。一怒之下，割袍断义，从此再也没有来往。这一断，就是三年。

　　南蛮之战，华夏胜了。可一叶岭的人，回来的不足双手之数。璋穆道人心中不是滋味，回到道观郁郁不可终日。

　　回来的人也都有伤在身，过不了多久就有旧人离开。就连他，也是被战场上的眼疾困扰了三年。

　　直到前段时间，道观终于只剩下了他和雪归子两人。

　　他记得，最后一位去世时，紧紧握着他的手，欲言又止，眼中滚着热泪。不甘和悔恨从心底涌起，他转过头，看向观外。

　　大风起兮，秋光萧瑟，回首处，依稀孤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