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佳节惊变

轩辕大地广袤无垠，各地风物人情各有不同，节庆之制也是大相径庭，如中州有三节之礼，北岳有双节之庆，而像南岭因为民族众多，节庆更是繁多难述。

　　然而无论何地何国，都有一个共同的节日无数年来被传承和沿袭，那就是轩辕节。

　　关于轩辕节的来源，还要从一个无比古老的传说说起。

　　相传在上古时期，天帝之女辕与人间男人轩相恋，生子轩辕，天帝得知后大怒，杀死轩，并困辕于天之城内，轩辕被圣人相救。

　　后来天魔降世，击败众神，世界沦入永夜之中，轩辕率十二勇士，在十二神兽的帮助下闯天之城，获得十二神器，最终降服天魔，使光明重现世间。

　　为了纪念轩辕，后世百姓便将生活的这片大陆称为轩辕大陆，又将每年十一月的最后一天定为轩辕节。

　　这一日，正是轩辕佳节。

　　按着往年的惯例，木三会在食馆里大摆几席酒宴，除了忙碌了一年的店里伙计，还会邀请像季清水、归婶、莫直等镇上相熟的又没有亲眷在旁的朋友邻居一起吃节饭，今年也不例外。

　　杨不武从琅环岛赶回渔阳镇已是傍晚，刚入镇西，才驶到隆福巷口，就已被如织的人流挤得动弹不得。

　　他有些焦急，眼看就要到节饭时间，生怕大家等他一人，索性将马车停在了城隍庙外，匆匆挤进人流之中。

　　镇上灯火辉映，夜空烟花怒放，处处洋溢着节庆的喜闹味道，在此刻，战争爆发后落在人心口的阴霾被一扫而净，冷了许多日子的脸庞终于笑逐颜开。

　　看着有顽童在路边放烟花，杨不武便忍不住多看两眼，他也不过十三岁，何尝不是一个大顽童呢，便跑到烟花店买上一大摞烟花，等会带上小珂在食馆门口放。

　　穿过隆福巷，走过东卫街、西柳街，再跨过白石桥就是紫石街。

　　“福到！福到！”

　　此起彼伏的祈福声就从白石桥上传来。

　　数十位上身赤膊的男子肩扛着一座巨大的步辇从桥上缓缓而下，步辇上飞檐斗拱的座箱蒙帷中供奉了象征轩辕的神位。

　　数个满鬓斑白的老者在步辇前踏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双手不停地做着祈福的手势，吟诵着祈福的箴言，数百位男女老少紧紧跟在步辇周围，或吹弹着乐器，或跟着老者的节奏一起虔诚地祈福。

　　这种祈福的方式叫做“喊福”，盛行于中州沿海一带。

　　在轩辕节之夜，供奉着轩辕神牌的步辇要穿过渔阳镇里每一条街道，为这座小镇祈求繁华的长久延绵。

　　整齐划一的祈福声响彻夜空，气氛热烈而肃穆，杨不武也禁不住跟着人群一起高声“喊福”，直至目送着步辇缓缓走下白石桥。

　　乘着此刻不那么拥挤，杨不武赶忙跑到桥上。

　　刚到桥中间，另一端的桥头却是传来一阵惊呼声，杨不武的视线里，人群乱作了一团。

　　“闪开！官差办案！”

　　只见一支马队不顾拥挤的人流，沿着紫石街一路疾驰，马上之人俱是一袭的红帽红甲，被街市两旁的花灯彩球一照，直映得鲜艳如血。

　　被惊得四散躲避的行人纷纷欲做骂人之状，但一看见马背上的那般打扮，一脸愤色便化作了深深的惧意。

　　“是…是血卫！”

　　“廷卫最忌讳被人叫成血卫，你如此大呼小叫，小心丢了性命。”

　　“廷卫怎么来渔阳镇了”

　　“这还用问，肯定有人摊上大事了。”

　　“廷卫办得都是谋逆的大案，这热闹可看不得。”

　　人群里一片哗然，有些见识之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支马队的来路，所有人无不是一脸骇然之色，纷纷作鸟兽散。

　　站在白石桥上的杨不武一听“血卫”二字，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和其他人一样，也在猜测这些可怕的异类怎么来了渔阳镇。

　　大楚王朝设左右两相，军、刑、吏、户、礼五司。

　　五司中，刑司主刑狱，除了天都的刑司衙门，在各行省都设有分支衙门，专司查办各类案件，然而在刑司之外，还有一处查案衙门更令人可怕，那就是廷卫监。

　　廷卫监的由来，要追溯到七百年前的五国之乱。

　　大楚太祖、高祖之后，成化年间发生了五国之乱，除了司马姓宗室五大诸侯王，就连四大王将都参与其中。平乱之后，成化皇帝司马横痛定思痛，推行削藩王、废王将、设廷卫三策，以此加强王权。

　　其中，设立廷卫监的初衷就是为了查办谋逆大案，不过时过境迁，到了当今正德年间，廷卫监的权利已是越来越大，作为皇帝最亲信的耳目，除了专办谋逆大案之外，平时还负责调查、监视官员和灵修者。

　　廷卫选拔制度甚严，能成为廷卫之人首先必须是灵修者，此外还必须是战死的军人遗孤，这样的人除了痴于灵修，关键还对皇帝绝对的忠心无二，由于他们没有什么牵挂，往往更加冷酷无情，所以在世人的眼里，廷卫是大楚王朝衙门里最可怕的异类，不仅官员对其噤若寒蝉，哪怕是一般的宗门弟子对其也是敬而远之，不敢招惹。

　　廷卫很少公开露面，但在公开缉捕犯人之时，都会穿着无帽翅的麟纱红帽，袴褶束腰的麒麟红甲等官制衣帽，加之手段狠辣至极，所以暗地里又被人称为血卫。

　　杨不武平日里听过一些廷卫之事，但无论是谁说起，脸上无一都是深深的惧色。

　　廷卫马队在眼瞳中渐渐消失，心中的隐隐不安却没有一丝减退，忽又想着众人还在食馆等着自己，也怕他们担心，急忙跑下白石桥，抄着近路往木记食馆疾奔过去。

　　紫石街上经此事一搅，沿街铺面纷纷收摊打烊，姑婆媳妇拉着哭闹的孩童就往家里拽，行人旅客就像遇上了土匪一般纷纷四散，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霎时变得异常冷清，满街只遗下红红的灯笼在檐下摇曳。

　　穿过几条小巷，杨不武终于跑进了木记食馆附近的一条穿堂，其间并无一人，只有披挂着红色制甲的骏马在来回踱步。

　　为何廷卫的马匹会在此处，他心中咯噔一下，呼吸陡然变得有些粗重起来，预感中便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难道有大逆来到渔阳镇？杨不武想着，这种可能并不小，这个四省通衢的繁闹镇子，去哪里都是交通方便。

　　屏住呼吸，猫着身子，一边安抚着那些马匹，一边轻轻挪步到穿堂口，然后探出半个脑袋，透过马腿间的不停晃动得间隙，睁大了眼睛往外面看去。

　　眼前一片萧索，秋风卷着爆竹的纸烬在街面上打着转儿，每一家铺子都是大门紧闭，只有五名身穿红甲的男子站在路中间。

　　杨不武眼瞳深缩，脸色煞白的就如覆了寒霜。

　　那五人竟然是在木记食馆门外一字排开，他们一动不动，就似五尊神道旁的石俑，在瑟瑟秋风中，散发出难以言状的萧杀之气。

　　五人从左到右，一人矮胖，一人廋高，一人长须，一人年少，一人枯槁，长须廷卫头上所戴麟纱红帽上绣着四朵殷红的纱花。

　　廷卫监有监首、副监首、都统、指挥、佐领、参军、千户、探员八等之分，官阶甚是好认，只看麟纱红帽上纱花有几朵即可，这长须之人在五人中官阶最高，正是佐领之职。

　　杨不武震惊无比地看着这五个肃杀的背影，心想难道木记食馆里会有什么大逆？

　　长须廷卫看着紧闭的食馆大门，微眯着双眼，样子极是有耐心。

　　他在等，在等人犯自己走出来，因为今日是明办拿人，廷卫明办拿人，自然有自己的骄傲。

　　廷卫让人恐惧，是因为他们行事诡秘狠辣，只藏身在太阳无法照耀的黑暗之中，只有在证据确凿并且不会失手的情况下，他们才会穿起鲜红的官制衣帽，让世间看到他们的骄傲，也被称为明办拿人。

　　按世间一致的说法，廷卫明办拿人一定是有万无一失的安排，人犯再逃也是枉然，自己出来投案还能少吃些苦头。

　　“吱呀！”

　　食馆大门缓缓的从里面打开，五人脸上骄傲之色更浓。

　　远处的杨不武睁大了眼睛，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他终于看清楚从食馆里走出的两个身影，整个人便如虚脱一般跌坐在地上，因为这两个身影太过熟悉，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背影，也足以让他认出是谁。

　　走在前面的身材高大魁梧，面色黑红，正是木三。

　　跟在后面之人面目清癯，一身文士打扮，不是季清水还会有谁。

　　杨不武紧抿着嘴唇，内心中震惊到了极点，也恐惧到了极点。

　　他震惊于淳朴善良的木三叔，慈和可敬的季先生如何会是廷卫缉捕的谋逆之人，他更恐惧于传闻中廷卫的狠辣手段，害怕经此一夜后就与两位长者阴阳两隔。

　　婶娘、大元、莫叔、小珂，他们还在食馆里面吗？

　　杨不武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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