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峰回路转

绝望的哀嚎声阵阵响起，肢体残缺的人影不时倒下，血腥的气味随风弥漫，整个官道上彷如成了人间炼狱场。

　　透过巨石崩散后的碎石与飞灰，温有道与光头蒙面人的眼神在杀意中对视，两名同是四境灵师，又同是主修锻体的灵修者间的战斗注定会异常的惨烈。

　　四只拳头在对视后的下一息相遇，异常霸道的黄色气劲直接将空气撕扯成无数道的湍流，湍流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如同一声声炸雷，碎石还没来得及落到地面，就在湍流的摩擦下化为了粉末。

　　一时间，尘嚣遮目。

　　在相撞威能的反作用力下，二人俱是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飞出去，鞋底与地面剧烈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两人的额头不住地冒出黄豆大的冷汗，双拳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温有道已然感觉到了脊背上的冷意，因为此时耳廓中再也听不见哀嚎声，也就意味着整个熙城商队就只剩下他一人。

　　但这股冷意并未持续太久，就被一股热浪灼成了水汽，他眼角的余光里陡然看见了一个火球，五柄赤红如火的匕首以惊人的速度疾飞过来。

　　暗刃，起源于军中斥候的灵修流派，速度、狠辣、多变是暗刃流派的代名词，随着千年前的那场改朝换代的战争，几家曾经十分骄傲的暗刃宗门随着大魏国的覆灭而逐渐衰败，现今在大楚王朝主修暗刃的宗门已经不多，能出世者一定诡异莫测。

　　温有道眼瞳深缩，身体随着倒飞之势顺势躲闪腾挪，就如同一个挂在空中的提线木偶，五柄匕首贴着他的身体一起舞动，在空中划出五道弯曲的火线。

　　当一位灵修者面对两名同境灵修者的合击，而在功法、灵兵上又没有优势，也没有任何外物的辅助，如果不逃之夭夭，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死亡。

　　温有道自然也改变不了这个规则，他躲过了锦袍蒙面人手中的两道火线，双拳又击飞了两道火线，但最后一道火线还是洞穿了他的喉咙，一蓬炙热的血花从他喉间喷涌而出，整个人就似一颗伐倒的大树般轰然落地。

　　光头蒙面人上前一看，接着便冲着锦袍蒙面人哇哇大叫道：“你也太急了，人都死了，还怎么问？”

　　“糊涂，你想问什么？”

　　锦袍蒙面人瞪了他了一眼，沉声道：“这里是官道，来往人多，这巨石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还怕没人听见，我们不过结伙做点一锤子买卖，快做快走，分完散伙。”

　　“这老头鬼得很，往常他都随商队押货，这趟货他不露声色跟在后面，说不定另外带了什么好东西？”

　　光头蒙面人面露不甘。

　　“能有什么好东西？”锦袍蒙面人挑眉反问道：“他只是四境灵师，难道还会有人托他押运十二元圣药？”

　　光头蒙面人冷哼一声，别过头去，看了一眼摔在远处的杨不武与木大元，“这两小子还活着。”

　　他用衣袖抹了抹额头油汪汪的汗珠，挪着肥胖的身躯往二人走去。

　　此时，官道上一片安静，唯能听见受惊马匹的来回踱步声。

　　旅者们的脸上都是极为惊惧的表情，从符箭洒落，到巨石落地，再到杀戮结束，战力悬殊的灵修者间的战斗往往不需要太长的时间，他们还在惊惧中思考如何逃离，这场劫案就已经结束了。

　　其余的蒙面人早已围拢过来，截住了所有可能逃离的路线。

　　光头蒙面人看了木大元一眼，然后盯着杨不武的眼睛，说道：“温有道和你们待了半月，给过什么你们？”

　　二人暗暗心惊，原来他们与温伯相遇时，就已经被这伙劫匪盯住。

　　杨不武努力平复心境，脸上则努力表露出和年龄相符的惊慌失措，就势瘫在地上，声音颤抖说道：“我俩要去山阳城投亲，正好遇上他，就一路同行，他什么也没给我们。”

　　光头蒙面人似乎很满意杨不武的表情，声音稍有些缓和，“我知道你们不是熙城商队的，不然你们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杨不武乘势做出一副欲哭之态，眼角扫了木大元一眼。

　　木大元这次还算机灵，立刻明白了意思，脑中想着父亲的音容笑貌，立刻就嚎啕大哭起来。

　　“聒噪！”

　　光头蒙面人被哭得发烦，就欲要走开，忽地看见杨不武腰间一物，脑袋歪了歪，说道：“你的腰上怎么挂着温有道的葫芦？”

　　杨不武微怔，顺着光头蒙面人的目光，低头看着自己腰间，果然挂着一个小葫芦，正是温伯平日喝水的盛器，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何时挂在了自己的腰间。

　　“这……”

　　看着杨不武的反应，光头蒙面人的眼神瞬间变得灼热起来，伸出了蒲扇大的手，“拿给我看看！”

　　杨不武从光头蒙面人的眼睛里看见了杀意。

　　然而，他很快又看见了警意与震惊。

　　官道旁，山林间，鸟兽之声四起，树枝无序地颤动，就似无数道绿浪在摇晃，有一声嘶鸣格外的刺耳，那些鸟兽估计就是因为这声嘶鸣而恐惧地逃离。

　　伴着这声嘶鸣，一道磅礴的气息，出现在了林间。

　　所有人都惊疑地抬头望去。

　　这道气息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出林间，来到了官道上。

　　光头蒙面人神情骤变。

　　一只斗大的拳头，带着恐怖的气息，在他的瞳孔里以惊人的速度扩大，他还未做出任何反应，那只拳头就捶在了他前胸高高堆起的肥肉之上。

　　“喀喀喀…”

　　数十声骨头断裂之声随即从他身体里响起了。

　　砰的又是一声闷响，光头蒙面人的肥胖躯体骤然离地而起，向着天空飞去，片刻后就变成了一个黑影，接着黑影又急速摔落到地面，生生砸出了一个深坑。

　　深坑中响起不甘的吼声，光头蒙面人愤怒地向坑外爬去，但又跌回到坑底，再爬起又再跌倒，动弹了几下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在坑底，浓稠的黑血不断地从他的七窍中渗出。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都震惊地张大了嘴巴，这光头蒙面人之前是何等的威猛，是何等的嚣张，就是这样一个凶人，就被一拳打死了。

　　出手之人是一位魁梧男子。

　　木大元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觉得他如神人一般。

　　杨不武却是又惊又疑，斜背着大竹背篓，头戴一顶大斗笠，这不就是在渔阳镇上数次见过的那位长凉边民。

　　为什么会是他呢？

　　难道长凉的边民正巧迁徙到了这里？

　　他在城隍庙里确实听说了边民要经海路迁徙到南方的消息。

　　蒙面人们更是呆若木鸡。

　　锦袍蒙面人完全没有了之前与众人争斗时的霸气，额头上的青筋不住地颤动，光头蒙面人是主修锻体的灵师，竟然在一拳之下就死了，眼前这男子到底是谁，无数个响彻世间的名字在他脑中来回闪现。

　　大灵师？

　　大玄灵师？

　　不，至少是七境大聚灵师？

　　锦袍蒙面人转身狂奔，然而就在他飞掠出去数丈远时，无数缕异常强大的金色气劲从这位魁梧男子的身体里透出，如金戈一般刺入了他的身体。

　　锦袍蒙面人只觉得心脏突然一紧，他感到自己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捏住。

　　呼吸变得有些不畅，身体开始发颤，手上的匕首哐当掉落在地上。

　　锦袍蒙面人痛苦地瘫倒在地，只听得心口深处一声裂响，他的心脏被完全捏碎，混杂着内脏碎屑的黑血从他口中涌出。

　　黑色面巾从他的脸上飘落，露出一张极度痛苦而又不甘的脸。

　　一阵惊呼声响起，两位灵师瞬间殒命，剩下的蒙面人很清楚遇到了什么样的角色，他们都不过是一境灵士，根本没有一丝犹豫，就纷纷四散而逃，就像湖面上一只只被惊散的野鸭。

　　魁梧男子一拍背上竹篓，随着一声刺耳的嘶鸣声响起，一道白色的长影从竹篓中跃出，快如闪电般掠向最近的一位蒙面人。

　　只见那蒙面人周遭骤然生出一团冰雾，他跑动的身形立刻像被冻僵了一般异常缓慢，接着空中现出一道如利爪般的白色光痕，他的身影立停，整个人仰头栽倒下去。

　　杨不武此时才真正看清那背篓里的怪猫，体型巨大，通体雪白，唯有脑袋上有几道血红的毛发。

　　这怪猫就像是死神驯养的恶兽，陆续掠向其余逃遁的蒙面人，不过数十息时间，就收割了他们的性命。

　　蒙面人对熙城商队的杀戮很快，魁梧男子对蒙面人的杀戮更快、更简单、甚至更粗暴。

　　两场杀戮都发生在很短的时间里，旅者们看着满地的残缺不全的尸首，再用力捏捏自己的脸，当感觉到一阵疼痛，才终于确定发生在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然后又激动痛哭，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杨不武从地上爬起，走向魁梧男子，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出手相救！”

　　他本还想再说几句在渔阳镇见过的话，可那魁梧男子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只从牙缝中挤出一句“不必谢，路过而已”就转过头去。

　　怪猫钻回大竹背篓，魁梧男子神情漠然地离开，他没有看任何一具尸体，也没有看任何一个活人，更没有理会投来的感激目光。

　　“真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上他。”

　　“也许那些长凉边民正是迁徙到祁州行省。”

　　“长凉边民中竟然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这确实有些奇怪，按常理来说，这样的灵修强者真是没必要和寻常边民一样流落他乡。”

　　“那怪猫也好厉害！”

　　“嗯，是灵兽，他是主修通灵的灵修者。”

　　一度生死攸关，却被魁梧男子轻描淡写的化解，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杨不武和木大元心中仍久久不能平复。

　　与木大元想比，杨不武除了感激，还多了些疑惑。

　　实际上这位魁梧男子每次在他眼前出现，都带给他一些与众不同，让他生出些莫名的警意，而这一次出手相救，也许也只能勉强解释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杨不武看了一眼手中的葫芦，目光越过遍地的尸体、歪倒的马车，一直望向官道尽头，他的情绪复杂，视线却很坚定。

　　无论前路发生什么，都必须走下去，西麓的尽头便是东麓，东麓群山中便是铁臂剑门，那里便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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