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兄弟之殇

辛岐的空遁术让神兽狻猿愤怒到了极点，一声声嘶吼直要将人的耳膜撕裂。

　　它是神兽，轩辕传说中的神圣存在，视这些低阶灵修者为蝼蚁的无上灵物，这样的失败是一种侮辱。

　　伴着来自上古的神兽威压，地面开始剧烈地震动，那座祭台因为无法承受这道威压之势而彻底崩塌，祭台正上方也崩塌下许多巨大的岩块，更多的天光从上方洒落下来，整个广场也陡然明亮了许多。

　　空气在神兽威压下被挤压成了一堵无形的墙，所有人的呼吸在这种压迫下彻底地停滞，脸色越来越苍白，神色越来越痛苦，根本没有能力再战，只能任由那座如山的兽躯在眼瞳中变得越来越大。

　　死亡，所有人都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杨不武将虞飞护在身下，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狻猿，血丝满布的嘴角微微翘起一道弧线，只需要再坚持一下，他告诉自己。

　　但就在此时，身旁响起苍老的大喝声。

　　已被压迫地单膝跪地的辛岐奋力地起身，纵身一掠到杨不武身侧并将他挟起，杨不武一惊之下，却是更加死死紧抱住虞飞。

　　“将他放下！”

　　“不放，打死也不放。”

　　辛岐瞪了他一眼，三人的身形在水波状扭曲的白色光幕下消失。

　　依然是空遁术，灵修者至八境后才能领悟的至强功法，辛岐煎熬了很久，终于等到了再次施展空遁术的时间。

　　下一息，他们的身影跌坐在了已然崩塌的祭台上，辛岐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恼怒地看了一眼快要晕厥过去的杨不武。

　　施展空遁术本就要消耗巨大的灵力，何况这次是挟着两个人在神兽威压之下空遁，他自己已是筋疲力尽。

　　“虞飞还是铁臂剑门的记名弟子，你是武院掌事，不能丢下他。”杨不武抬头，莫名地说了这一句，就晕死过去。

　　辛岐眉头蹙起，觉得有些好笑。

　　一片细长的竹叶从他的袖笼中飞出，在祭台上空展开，挟着两人跃上竹叶，迎着淅淅而下的雨水，向着那祭台上方的天穹一角急速掠去。

　　狻猿昂首抬头，双拳愤怒地捶打着前胸，它的目光一直落在杨不武的背包上，龅牙的小脑袋探出脑袋也正看着它，不停地呜咽叫着，就似在告别。

　　就在辛岐三人驾驭着竹叶飞遁的下一息，祭台上再次出现一道白色光幕，同样施展了空遁术的程云志疲惫不堪地从光幕中现出，踏上一座形如火翼的飞遁灵器，便追着竹叶的虚影而去。

　　“殿下，等我！”

　　白姜女惊恐地看着飞遁而去的火翼，一副哭腔地嘶哑喊着，但她很快就绝望地瘫倒在地，她终于明白了，任何人对于程云志来说，都只不过是实现复国梦想的工具而已。

　　她的声音很快就被风雷之声掩盖，身体在一只巨大的猿臂下化成了血水和肉泥。

　　……

　　夜色如墨，暴雨滂沱。

　　肆虐的狂风卷起无数的落叶在山峦间飘摇，落叶中，有一片竹叶异常的巨大，它迎着风雨，在夜色中划出一道翠绿的流光，向着与铁臂七峰相反的方向疾飞。

　　杨不武早已醒来，抱着昏迷不醒的虞飞坐在竹叶灵器上，一道光团将他们与倾覆而下的雨水彻底隔绝。

　　他疑惑地望着天幕，十分不解离开山门时正是晚上，现在算来应该是白天才对，如何现在还是夜晚，难道时间在水墨世界里停滞了？

　　辛岐站立一旁，神色还算平静，但脸色已是十分苍白，不时还轻咳两声，也不知他驾驭着竹叶灵器要去往哪里。

　　忽地，一场罡风从身后席卷而来，将天地间的雨水尽数击碎，紧接着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声，二人震惊地回头，往从狻猿神殿逃遁而出的那座山峦望去。

　　只见一股磅礴的真火从那山峦处宣泄而出，将黑沉的天地映照得无比明亮，金色的火焰瞬间就将周遭的漫天雨水蒸发，仿若有仙人在那山峦处放置了一座天炉。

　　只过了数息时间，整座山峦就在火焰中彻底崩塌下来，激荡起无数的烟尘和碎石，在天地之间形成一个蘑菇状的灰色气云。

　　他们震惊地看着蘑菇云，也许是狻猿故意所为，也许是之前的战斗触发了某种禁制，那座狻猿神殿就此泯灭，不过狻猿肯定不可能就此消亡，它既然是真实的存在，那么下一次出现在世人眼前就不会等待太久时间。

　　先后两次与玄麟、狻猿的奇异经历，让他们对轩辕传说有了新的揣测，神兽既然是真实的，那么天之城是真实的吗？神器又是真实的吗？

　　与他们同样震惊的还有程云志。

　　离开神殿后，他选择了相反的方向，他认出了辛岐，铁臂剑门武院掌事，这里离铁臂剑门太近，在神兽威压下受伤不轻，他已无力再战。

　　他的计划功亏一篑，白姜女的陨落更是不小的损失，不过他脸上并没有太多不甘之色，因为整个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想着那位少年，他有些暗淡的眼睛便明亮起来。

　　依然是同样的时间，还有无数的视线投向了那处引发剧震的山峦，无数道流光从铁臂七峰上倾泻而出，向着那山峦飞掠而去。

　　流光中，有一柄青色的巨剑格外的醒目。

　　大巧不工，重剑无锋，剑所向处，破开风雨。

　　剑上矗立着一位威严的老者，素色长衣下战意纵横，翘首望天，意甚从容，正是铁臂剑门门主仇战，世间有数的强者。

　　他脚踏着一把真正的剑，没错，他在御剑飞行。

　　呼啸谷里，木大元等年轻弟子们纷纷走出石窟，惊呼出声。

　　天坑中，满头白发的老者难以控制情绪，动容地流泪不止。

　　武胜峰上，杨诀长吁了一口气，青涩的脸上尽是羡慕和崇拜的情绪。

　　灵修者飞遁需要借助飞遁灵器，唯有修至十境地灵圣师后，感知第二件本命之物后，才能以灵力凝炼本命神魂，以神魂加持灵兵，御灵兵而行千里。

　　十年前，世间就传言仇战已至地灵圣师境界，看来所言非虚。

　　……

　　……

　　晨光下，位于祁山西麓的一座破庙被镀上了淡淡的金色，杨不武对这里一点也不陌生，应试路上就曾经跟随熙城商队在这里夜宿过。

　　经过半夜的飞遁，他们已从祁山东麓来到西麓。

　　辛岐盘坐在破庙的一角，调息着在神兽威压下几尽崩溃的身体。

　　在神兽威压下，柳叶灵器的本体已经出现了裂损，实在是快不到哪里去，而长时间驾驭飞遁灵器消耗了大量的灵力，即使是大御灵师的他也不得不几次在途中停下休息。

　　虞飞平躺在一张草席上，样子异常的恐怖，身体衰老得像个干瘪的牛皮袋，诡异的血线布满全身，朱砂般的血渍将全身染得殷红，那只黑色的虫蛊仍有一丝气息，发蔫地挂在裂开的腹腔血洞中。

　　杨不武的心如在淌血，狠狠咬住下唇，方稳住了脸颊上抽动的肌肉，他用手帕沾了一点水，先轻轻地润了润虞飞的双唇，然后缓缓挤了几滴水到他嘴中，接着极轻地擦他枯干的双目，再拭去他脸上的血污。

　　终于，虞飞的嘴角蠕动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虞飞！”

　　杨不武咬牙看着他，轻轻地唤着，深怕他再闭上眼就不再醒来。

　　虞飞痛苦地动弹了一下，看着杨不武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笑容，微弱地说道：“原本以为山门一别就是永别……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我常想着自己命不好，但在临死前还能有个朋友在身边，想来老天是开眼了……”

　　杨不武想着虞飞在印象中就一直郁郁寡欢，此刻反而见到了他的笑容，鼻子顿时泛起一阵酸意，心中无限悲凉。

　　虞飞气息奄奄地说道：“你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明白，你有难言之隐，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去做药人，那些逼你的都是什么人？”杨不武眼中充满了恨意。

　　“他们是元戎大皇子、武王慕容鏊的人，风西恶也是，我就是在他的安排下才成为记名弟子，进入铁臂剑门不过是为了在天坑里洗去药气……”

　　“元戎大皇子，武王慕容鏊！”杨不武震惊于这个人的身份。

　　“对不起，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你见到的就不是一个真实的虞飞，你还当我是你的朋友吗……”

　　“当然，你不仅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兄弟！”杨不武握紧了虞飞的手。

　　“兄弟……”虞飞点头，高兴地笑着，接着便紧促地咳嗽起来，一团团血沫从口中涌出，杨不武急忙用水为他拭去。

　　虞飞的呼吸越来越紊乱，药人本就寿元无多，又经历了这些变故，他已然快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颤抖着将手伸进怀中，摸索了一下然后取出，掌心中赫然放着那株雷灵圣药雷灵草。

　　“拿着这株雷灵草，你会有用的……”

　　“先天残脉不是绝症，千万不要放弃……”

　　杨不武点头接过。

　　“不武，我很痛苦……帮我……”虞飞身体不住地颤抖，目光落在腹腔外的虫蛊上。

　　杨不武一脸哀漠，他知道虞飞话中之意，虞飞在忍受着死亡前的痛苦煎熬，希望可以快些解脱。

　　但他又如何忍心这样做，他见过典籍中的记载，药人被种下虫蛊后，虫蛊就与其成为了一体，一旦虫蛊死去，宿主也会随之殒命。

　　杨不武摇头喊道：“虞飞！”

　　虞飞痛苦地已不能说话，额头的汗珠如黄豆般滚落，只微微地点头，眼瞳里尽是赴死之意。

　　杨不武身体颤抖着，他不忍心看着虞飞再承受这万般痛苦，颤抖的手握住那只虫蛊的头颅，然后将灵力注入手中，。

　　噗的一声，随着那虫蛊头颅一掰两断，腥臭的黑液便从断裂的腔体里四溅而出。

　　虞飞的身体一阵剧烈地痉挛，然后彻底僵直下来，眼神渐渐变得浑浊而黯淡。

　　“虞飞！”

　　杨不武抱紧虞飞，撕心裂肺地呐喊着，眼中满是深深的怨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