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镜花水月（十）

　　“这个中庭蝼蚁对我来说还有用。”阿斯加德的神以某种冷漠的，高高在上的口吻警告道，“即使塞壬在九界而言也算得上稀少，我也不会因此变得宽容。”

　　人身鱼尾的生物短暂地停顿了。但它不肯放开已在嘴边的美味，它腮边的骨膜震动起来，拥有诱惑人心歌喉的塞壬竖起瞳孔，朝阿斯加德的神明发出了尖锐的，人类听力以外的高赫兹的刺耳鸣叫！

　　洛基在受到精神污染之前眼疾手快地暂时封闭了自己的听觉。他的脸色冷淡下来，手中权杖顶端亮起了光芒。

　　他无法打断正在进食中的塞壬的仪式，但他可以给陷在塞壬歌声里迷途的灵魂一点小小的帮助——

　　裴肆柒那个“好”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

　　但在这一瞬间，就像有一桶凉水兜头浇下，小姑娘一个激灵把欲出口的话又吞了回去。所有冲动都被这股凉意冷却了。裴肆柒有点茫然，她抬起手扶住了额头，脑袋里还回响着裴元师兄说的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怎么回事......？裴元师兄刚刚说什么......？

　　他说这次回来就别乱跑了。

　　从哪里回来？万花谷外？

　　......说到底，她是从哪里来？

　　记忆仿佛披上了一层迷雾，好多好多东西都藏在那后面，窥不得，看不见。她好像听见海上波涛中越水而来的歌声，美妙而诱惑，那歌声告诉她——不要思考。跟它走。它会带你去往最美好的伊甸园......

　　但她又听见长歌文士的琴声。

　　他在远处，在月光下，狐裘青衣。一只鹿在他身边朝她望来，无暇的白在月光下如苍苍蒹葭中覆落的霜。

　　她听见长歌文士轻轻唱起的曲调。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梦里不知身是客。

　　小姑娘又想起裴元师兄说，这次回来就别再往外跑了。

　　她又模糊地想起小时候。她总喜欢整天整天地呆在书屋里药庐里。师兄总是对她说，多出去看看，小柒。新首发 .. m.//.

　　“......师兄。”她慢慢开口问，语气轻得像一阵风，“修习太素九针的时候，我记得你曾经治好过一个因走火入魔神智全失的病人。”

　　她问：“我很好奇。我也遇到了一个因为某些原因大脑和记忆收到损伤的人。我想知道要怎样才能治好他。”

　　裴元看着她。走在前面的师姐也回头看着她。所有簇拥在她身边的小辈们都看向她。在漫长的沉默里，好像连风都寂静。

　　裴肆柒以为自己会难过。但事实上现在她冷静得出奇。她松开裴元师兄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知道是吗？”裴肆柒说，“你不知道。你是从我记忆里诞生的产物，你不会知道我自己也不知道的事。”

　　师姐脸上温柔的微笑消失了。

　　她提着灯，面无表情的脸在摇曳的灯火下透出一丝丝诡异。她问：“待在这里不好吗？”

　　小姑娘坚定地回答：“不。”

　　“我不会沉溺在虚假的幻镜里。”裴肆柒说，“即使再美好，假的也是假的。”

　　话尾刚落，一声刺耳的尖啸骤然在耳边炸响！

　　裴肆柒睁开眼。

　　她看起来平静极了。没有痛苦，没有惋惜，也没有难过到掉眼泪。她就像只是睡了一场午觉醒来。她拥着被子坐起来，看见邪神光明正大坐在她的床沿，一只缩小的，人身鱼尾的生物被困在光束里，尾鳍和腮不停地抖动。

　　洛基饶有趣味地注视着这个人类幼崽，等待着她惊慌，尖叫，或是直接拿什么东西朝他扔过来——任何人看见一个曾经入侵地球的反派坐在你床边都应该又诸如此类的反应。但小姑娘只是问他：“那是什么？”

　　她指着被洛基困住的人外生物。

　　“塞壬。”洛基回答，“以灵魂为食的海妖，最擅长为人构建对其而言最美好的幻镜——让他们留下来。”

　　“胆敢亵神的肮脏血脉。”他轻蔑地说。

　　裴肆柒点点头。她说：“我不喜欢有东西玷污我的记忆。”

　　“我欠你一个人情。可以杀了它吗？”

　　“你在和我谈人情？”

　　“我在和你谈交易。”小姑娘平静地说，“难道邪神突然出现在我房间里只是路过来看看吗？”

　　洛基看着小姑娘笑了。他突然觉得中庭人也许不都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无趣。

　　邪神捏死了那只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塞壬，作为附赠，还答应了小姑娘不告诉托尼他们这件事的要求。得到了交换条件的小王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只剩下一个坐在雷神身边能短暂糊弄一下别人的幻影。他就这么把自家哥哥丢在了复仇者大厦。

　　裴肆柒在原地坐了会儿，起床去洗漱。

　　温暖的水流扑在脸上，沾湿了鬓发。眼泪就无声无息地藏在里面和水一起流走了。

　　这是你最后一次因为这些事掉眼泪了裴小七！小姑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脸一边对自己说。你不可以有这种差点就被逮住弄死的弱点！

　　——往事不可追。新首发 https://（）.. https://m/..//

　　她在换衣服的时候问小玖，你知道你给我到底是什么吗？

　　[已为您查询兑换记录。]

　　[您已兑换物品：塞壬的歌声。]

　　小姑娘正在往头上别蝴蝶结。她捏着蝴蝶结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子。

　　你知道这个东西会伤害我吗？

　　[系统只是忠诚地执行宿主的指令。]

　　小姑娘第一次觉得小玖冷冰冰的电子音这么刺耳。她闭上眼，想起当初的确是自己迫不及待，以至于没有等小玖说完话就选择了使用道具。这多多少少能宽慰到她一点。小姑娘深吸一口气，蝴蝶结就被别歪了。

　　她对着镜子看了几秒，然后一把把带歪了的蝴蝶结扯了下来。扣在发上的金属夹子被这样粗暴的动作带着头发一起被扯了下来。裴肆柒疼到呼吸都在颤抖，但她面无表情地把缠在蝴蝶结夹子上的头发拉下来团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小姑娘下去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状态。洛基的幻影就在这时候直接消失了。裴肆柒从电梯里出来，正好看见托尼倏然站起来问贾维斯“埃尔薇拉还在房间里吗”。小姑娘就哒哒哒跑过去扎进托尼怀里，仰起头一口亲在了他的小胡子上。“早安，父亲。”她又软又甜地说。

　　今天她难得没有给完早安吻就往最近玩得最好的冬日战士身边凑，而是又乖又软地呆在了托尼怀里，软乎乎地和每一个复仇者打招呼。“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小姑娘仰着脸无辜又困惑地问，“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托尼松了一口气。刚刚他下意识以为洛基突然消失是因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埃尔薇拉带走了。“没什么事，亲爱的。”他抱起小姑娘往厨房走，完全不管索尔在大厅里哀嚎他的弟弟又把他丢下了。“睡得好吗亲爱的？你的头发有点乱，吃完饭我再给你梳一下？”

　　“好的daddy。”小姑娘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乖乖回答。

　　她被抱在托尼的怀里，把刚刚给了洛基一枚聚义令的事和那些乱七八糟的幻镜都抛在脑后。小姑娘埋头在父亲肩窝里蹭了蹭，然后突然皱起眉，小狗一样使劲四处嗅了嗅。

　　小姑娘尖叫：“父亲！！你是不是又喝了过量了的浓咖啡！你还喝了威士忌！我闻到了！！”

　　托尼慌忙地稳住在他怀里开始扑腾的小姑娘，心虚地辩解：“我只多喝了一杯——”

　　“你要为多喝的那一杯咖啡负责，父亲，今晚你要多喝一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