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潜鳞剑院

喧闹的街市，如织的人流，遮天蔽日的各式招牌，高高低低的隐藏着无数巷道的屋舍，杨不武茫然地穿行在三乌坊内，就如同一只虫子掉进了蛛网。

　　杨不武询问着同样的问题，也得到了同样的答案，不知不觉已是日上中天，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潜鳞剑院在何处。

　　世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灵修，哪怕是一家三流宗门在普通人眼中都是顶礼膜拜的存在，何况还是龙吟剑宗的下院。

　　如果潜鳞剑院就在三乌坊中，如何会没有人知道，难不成风前辈说错了地方，杨不武苦恼地想着，不自觉地就在一家食铺里坐了下来。

　　他侧着脑袋看着满目的行人，心乱如麻地喊了一声，“伙计，一盘馒头，一碗粥，一根肉骨头。”

　　话音刚落，便又有人跟着说了一句，“再来一盘牛肉，一壶好酒。”

　　杨不武转头一看，只见一位穿着破旧长衫的消瘦男子一屁股就坐在了他的对面，眯着一对小眼睛，正嬉笑看着他。

　　并不认识这人，所以有些愕然，杨不武寻的这张桌子不大，两人挤挤倒也无妨，可现在空位仍有许多，这人实是没有道理要和自己挤在一起。

　　“杜三郎，上次的酒钱你还未付清，要吃白食请另寻别家。”

　　店伙计还未答话，食铺掌柜已放下手上的算盘，近前走过来，向那消瘦男子说道。

　　消瘦男子讪笑道：“蔡掌柜，今日是朋友请我喝酒。”

　　蔡掌柜冷笑一声，闻言没好气地说道：“请你喝酒？这三乌坊只怕没人会请你喝酒，要喝去城外官道旁喝去。”

　　消瘦男子耸了耸肩，转过头看着杨不武，轻声说道：“小兄弟，我知道潜鳞剑院在哪！”

　　杨不武微怔，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急忙说道：“掌柜，是我请这位大哥，请将酒食一并端上了。”

　　蔡掌柜眉头微皱，瞪了消瘦男子一眼，悻悻然走开，店伙计不多时便将一应吃食摆上了桌。

　　消瘦男子翘起二郎腿，抓起一个馒头就往嘴巴里塞。

　　杨不武将肉骨头扔给了龅牙，接着问道：“这位大哥，你知道潜鳞剑院在哪？”

　　“在这三乌坊里，若说有无所不知的人，也就只有我杜三郎了，我看你一路上可找了不少人打听，就是没人知道吧。”消瘦男子嬉笑着看着杨不武。

　　杨不武拿起酒壶，在杜三郎面前的酒盅里满满斟了一盅，恳切地问道：“那请大哥告知一二。”

　　杜三郎还未答话，蔡掌柜却在柜台上说道：“小兄弟，一看你是初来三乌坊，千万别受了他人的诓骗，我在这开了十年的食铺都不知道有什么潜鳞剑院，三乌坊靠近崇文坊那倒是有一家宗门叫上灵门，若真还有其它宗门，那还不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定是你搞错了。”

　　杨不武不置可否，只看着埋头狼吞虎咽的杜三郎。

　　杜三郎抬起头来，抹了抹嘴上的油珠，说道：“别人不知道，不代表我也不知道，灵修者的事情哪里是一个寻常人知道的。”

　　“我是平常人，难道你是灵修者？我看你今日是找不着饭点，见人家是外乡人，年纪又小，就想着混些吃食。”蔡老板一脸嘲讽之色。

　　“小兄弟，啥也不说了，我等会就带你去潜鳞剑院。”杜三郎不再理会蔡掌柜，只顾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那就多谢大哥了！”杨不武终于也拿起了筷子。

　　他心中也犯疑，这杜三郎一看就是个破落户式的人物，但眼下也只能信他一回了。

　　“只是……”杜三郎嬉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双手掌不停地相互搓揉。

　　杨不武马上明白了过来，取出几两银钱放到他手中。

　　“好极！小兄弟一看就是见过世面之人。”杜三郎满脸喜色地看着手中银钱。

　　蔡掌柜冷眼瞅着他们，不住地摇头。

　　……

　　此刻已是正午，原本熙攘的街市已人声渐宁。

　　天都城确实太大，只一个三乌坊就有两个渔阳镇大小，杜三郎极是能言善道，一路上丝毫不冷场。

　　在杜三郎的介绍下，杨不武对三乌坊也有了些大致的了解，定居的住户虽然都是些最底层的百姓，街市上的商家或大或小，却都离不开背景二字。

　　三乌坊的确是杂坊，但也正是因为杂乱，这些坊市往往隐藏着无数见不得光的人，掖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生意，绝大多数灵修者所能想象得到的东西，这里基本都能寻到，哪怕是相对普通的货品由于不合法的来路，价格也比外间便宜许多，人来人往更是丝毫不逊外间，有着一种另类的繁荣。

　　说完了三乌坊，杜三郎再说起天都城的风物人情更是口若悬河，什么胭脂斋的头牌啊，什么玉香馆的红姑啊，直说得口沫横飞，脸泛红光，仿佛这些地方他都曾经身临其境一般。

　　杨不武一边听着，一边细心地留意着眼前的一街一物，努力地记下一些可以作为标识物的建筑或树木，甚至一些看起来颇为特别的人，经历了这许多波折之后，他比以往又成熟一些，每行一步也更加小心。

　　二人一路往西而行，也不知走了多久才终于穿过了整个坊市，眼前的景致也骤然一变，只见一条笔直而宽阔的青石马路清晰地将两个世界分割开来，一边是杂乱的三乌坊，而另一边的建筑明显规整贵气了许多。

　　“那边是崇文坊，居住在此间的都是些清贵，还有各部司衙门的中层官吏。”

　　杜三郎指着那些雕栏画栋的楼宇，意味深长地笑着说道：“天都城的坊市只看外表就知里面住的是什么人。”

　　杨不武点头，这天都城还真是三六九等划分地如此清楚。

　　不多时，杜三郎面露喜色往前一指，说道：“不武兄弟，潜鳞剑院就快到了，那边便是。”

　　杨不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但见青石马路的尽头，赫然现出一座足有数百丈方圆，数十丈高的小山丘。

　　山丘虽然不算大，但古树成荫，亭台楼阁隐约可见，显得清幽而有意境，山丘下是连片的青瓦大宅，宅院外遍种绿植，刚好将整座山丘与坊市里的其它建筑区隔开。

　　杨不武疑道：“潜鳞剑院就在这山丘上？那为何我问了这许多人，都无人知晓。”

　　杜三郎摇头笑道：“这座小山丘叫做上灵山，这的确也是一家宗门，叫做上灵门，绕过上灵山后才是潜鳞剑院。”

　　杨不武点头道：“虽然不是青山秀水，但这是在天都城，最是寸土寸金之地，能有这么一块地方开山立派也算得上十分难得，这上灵门的背景只怕不一般。”

　　杜三郎看着他，竖起拇指道：“不武兄弟，年纪小，见识却不凡。”

　　杨不武摇头直笑，这杜三郎真是会说话。

　　二人正说着，一支马队已从上灵山鱼贯而出，马上之人无不是穿着华丽服饰的少年男女，为首一位穿着鹅黄色锦袍的少年更是相貌堂堂，身上服饰打扮贵气逼人，俨然是一位贵族王孙。

　　他们也不知赶着去何处，只一味的驭马狂奔，惊得一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

　　“都是上灵门的弟子，轻易招惹不得。”杜三郎急说着，带着杨不武避到一旁，接着一路快走，绕过上灵山后，来到一条地势下行的泥路上。

　　“就算是宗门弟子，难道还敢在天都城里撒泼不成？”杨不武颇为不解。

　　杜三郎解释道：“你有所不知，这上灵门可不一般，是灵术之宗仙一门的下院，这还是其次，上灵门的弟子要么出自门阀宗族，要么是皇亲国戚，刚才领头的那位少年就是忠侯家的小公子西门亮。”

　　杨不武疑道：“既然是侯爷之子，如何会进一家下院里灵修。”

　　杜三郎笑着答道：“龙生九子，侯门子弟也有天赋高低，有些子弟进宗门不过是为了玩，上灵门就在天都城里，当然比出远门受苦好，天都城里这样的贵族子弟多了去了。”

　　杨不武默然点头，忽地想起了铁臂剑门的彭子金、荣庆和梁行，虽说他们平日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能远赴祁山苦修，总还是比这些待在天都城的纨绔子弟要勤勉些。

　　泥路狭小蜿蜒，围着上灵山绕了一圈便是尽头，一座灰色院落赫然现在眼中。

　　“到了，这就是潜鳞剑院。”杜三郎指着院门，大呼一声。

　　杨不武定定地看着这院落，微微有些失神。

　　院落虽不算小，但绝对称的上是十分普通，周围景物更是萧瑟，只倚墙种着稀稀落落的青竹，院墙上的许多灰瓦都已经残破，长出了高高的蒿草，露出了下方的黄泥。

　　院内也看不出有什么亭台楼榭，就是清一色的平头宅院，周遭除了竹叶的哗哗作响声，听不到任何人语。

　　那院门早已斑驳，很多油漆已经剥落，梁柱都已有些开裂，院门上倒是悬挂着一块落满了灰尘的匾额，牌匾下首两侧还各有一副木制对联，也都已经模糊不清，无法看清真迹。

　　“这里真是潜鳞剑院？”杨不武抚了抚额头，疑惑地看着杜三郎。

　　这院落就是比起渔阳镇的小梅庄，也不知差了多少，如果杜三郎不说，杨不武肯定以为这不过是上灵门在山后的一处普通屋舍而已，如何会是一家灵修宗门，而且还是天下第一宗门龙吟剑宗的下院。

　　杜三郎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千真万确，这里就是潜鳞剑院！”

　　“潜鳞剑院不是在三乌坊吗？”

　　“是啊，这里是三乌坊啊。”

　　杜三郎摸了摸脑袋，明白了杨不武话中之意，笑着解释道：“这里虽在上灵山下，却属于三乌坊。”

　　“天都城内只有三家宗门，书香坊的是荷溪院，崇文坊的是上灵门，三乌坊的就是这潜鳞剑院，只不过潜鳞剑院数百年前就已落魄不堪，知道的人已然不多了，你瞧瞧这凋敝的光景就明白了。”

　　杨不武默然点头，抬头看了一眼上灵山上的风光，再望着眼前的破败小院，心情不禁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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